第五章 赐福山
走到西河坝小学所在地,学校已无影无踪,眼前是一个足有六七亩大的水塘。
收工时,只见八娭毑飞快地解开抄头裤,将白菜往裤裆里一塞,又飞快地系好裤子,将裤裆拍拍平,挑起尿桶就走。她昂着头,本想大步流星朝前走,无奈裤裆里有把白菜,必须收敛步子,否则白菜会从裤脚管里掉出来。她先将大步改为小步,后来大概白菜有些下滑,又将小步改成碎步,很是艰难地走回了家。
干部、老师、群众苦战十天十夜,都以为隐患皆已排除。刚转到一处高地上,只听得轰隆一声,眨眼间,大堤被冲开一个口子,紧接着,大堤就像撕布一样,几分钟就倒了好长一段……
满宝生带着张跛子挨家挨户地查,不查个水落石出就决不罢休。范麻子的斗争会过后,张跛子就被重用了。可是红薯吃进了肚里,再厉害也查不到,只能是无功而返。晚上又开全队大会,满宝生软硬兼施,说谁检举出来,就奖粮食给谁;要是不承认却被查到,就要受罚。他讲了一套又一套,唾沫星子满屋飞,张跛子在一旁忙着敲边鼓。大家还是纹丝不动、闭口不语,满屋人像木头样。
子恒说自己根本忘记了时间,不晓得有四个多月没给家里写信。他告诉秋园,倒垸子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只看到堤外的水越涨越高,政府就组织大家日夜防洪抢险。
秋园和八娭毑去给队上的白菜施肥。八娭毑五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一辈子没生育过,丈夫几年前去世,如今是个孤寡人。
秋园对子恒说:“四个多月没收到你的信,实在放心不下,才决定来寻你的。”
在此次防洪抢险中,子恒被评为模范,光荣地加入了共青团。下半年,子恒调回了家乡,在离家十几里路的一所山村小学任教。
谁都没想到,张跛子做起这类事也像在做田里功夫,始终不慌不忙、有板有眼。范麻子疼痛难忍,不停地求饶:“老模范,求求你放过我一次,我下次再砍鸡婆树,你杀了我、剐了我……”
秋园整整住了二十天,才能下地走路。子恒买了一张到湘阴的船票,把秋园送上了船。
十五
子恒安排秋园在一个女学生家里住下。秋园那件乳白色衣服受到了所有女同胞的青睐,好多人来试穿衣服,想以后请裁缝照做。
八娭毑对秋园说:“梁老师,我们各人搞点白菜回去吃。”
秋园叫子恒给了老倌子两万块,老倌子回去了。
秋园说:“我成分不好,不敢搞,要搞你搞,我不会讲出去的。”
幸亏老倌子地形人头熟,带着秋园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子恒。他又黑又瘦,整个人都变了个模样。秋园见到他那一刹那,几乎没认出来。子恒见到秋园也愣了半天,做梦也没想到母亲会来找他。
八娭毑麻利地拔了一把白菜放在地上。秋园心想:八娭毑胆子还蛮大,只是怎么带得回去呢?
办食堂那段时间,自家屋顶上不能冒烟,干部们挨家检查,连晚上也会突击检查。
好在多数垸内居民已转移到安全地点,不然不知道要淹死几多人。
稻谷成熟时,深更半夜,人们到田里偷点谷,回家后用石头砸掉谷壳,想做餐饭吃,又怕干部来查,就躲在茅坑里,搁几块砖头,放上锅子,煮成半生不熟的饭,拼命吃掉,再将东西转移。
眨眼间,整个大垸被淹没。无边的绿油油的庄稼不见了,只剩一片汪洋,气势极其壮观。到处都是门板、木箱、木柜、桌椅、板凳……洪水戏弄着它们,时而轻轻托起,忽而重重摔下。猪、狗、牛、羊在水里挣扎,偶而发出哭一般的叫声。
生产队里育红薯秧,红薯上面只盖层薄薄的泥巴,再浇上人粪。有人顾不得粪脏,趁着夜深人静,从土里挖出红薯就往口里塞。结果,育秧的红薯被吃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