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赐福山
“饭里这么多谷,你们都吃得下去。天晓得你们饿得好厉害。”子恒哽咽道,说罢大哭起来。
之骅走在前面,秋园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之骅一回头,看到秋园正在揩眼泪,那条白底带花边的小手帕揩得湿漉漉的。她连忙对秋园说:“妈妈莫伤心,隔一个月,我们就来看田四。一个月,一天也不能多。”
子恒是回家送粮票和钱的。他每天可以分到八两米,每月有三十三块钱工资,每月最少也要节约出十斤粮票给家里。临走时,他把身上所有的钱和粮票都留在家里。
那里已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姐弟俩赶紧走到田里,赔三端着撮箕,之骅对准老禾线双手死劲勒,一勒一把谷,勒了满满一撮箕。别人一袋一袋地勒回家,可惜他们没带布袋。
吃晚饭时,一家人都不说话。平时,赔三、田四都是之骅带,饭也是之骅喂。没了田四,之骅端起饭碗,喉咙就堵住了,只想哭。
回到家里,仁受问道:“这谷哪里来的?”之骅如实告诉了仁受。仁受摸着之骅的头说:“爸爸不怪你,可下不为例,还是名声要紧啊!”
五岁多的赔三坐在地上,把父母和之骅平时给他讲的故事画在一张纸上,因为他不会写字。
将谷倒进锅里,点燃灶火,把谷焙干、焙燥,随后才能脱壳。谷在锅里发出的热气充满了整个灶屋,那股清香似乎手都抓得到。家里没有脱粒工具,磨子也没有,只好把谷倒在桌上,拿升筒在谷子上碾来碾去,碾一阵,簸一阵,总算把谷壳基本上除掉了,只剩下嫩谷子和不够干燥的谷子搞不掉。
仁受由于饥饿,变得干瘦干瘦,脸上现出菜绿色,大部分时间都闷坐着,讲话的力气也没有,简直成了个人影子。
杨桂生家是独屋,大门虚掩着,之骅的心突突跳个不停。秋园轻轻推开大门,眼前这一幕顿时让她们惊呆了。之骅手里的野菊花一下掉在了地上。
吃饭时,仁受却一反往日的温文尔雅,变得恶形恶状:不怕丑地发出惊人的咀嚼声,眼睛一红,脖子一伸,喉咙里又是一声惊人的咕咚声,吃完还贪婪地望着饭钵,伸出舌头舔了又舔。
快到杨桂生家时,之骅心想:不知田四在干什么,会不会在椅子上放了些玩意,正在那里玩?杨桂生的堂客是不是正抱着田四,哄他睡觉?也许牵着田四的小手,正打算出去坐人家?等田四看到秋园和自己,一定会咯咯笑个不停,把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
青黄不接的时候最是难熬。稻谷开始泛黄,远远望去,好像锦旗上的流苏。
没有了田四的家好冷清!一家人就像失了魂,不说话,不做事,呆呆地坐着。
早晨,秋园用这米煮了一炉锅饭。家里仅有一些生姜,就把生姜放在碗里捣烂,拌上盐,算是菜。他们正吃得津津有味,子恒回来了。之骅连忙起身,替子恒盛了一碗。子恒将饭碗端在手里,低着头没吃。一看,子恒眼睛红红的,之骅吓到了。
秋园说:“送走了。”
秋园忙问:“出了什么事?”
回到家里,赔三可怜兮兮地坐在门槛上等她们。秋园走进房里,仁受问:“送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那天,之骅天不亮就起来做好了饭菜。吃罢饭,之骅就催着秋园上路,只想早点看到田四。之骅精神抖擞、两脚如飞,走一段就停下来等一会儿秋园。她还沿路摘了一大把野菊花抓在手里,想讨田四喜欢。
多数人家几天都见不到一粒米。村里人慢慢开始在晚上摸到偏僻的田里去偷谷子。之骅几次要去,仁受就是不让,说不能和人家比,人家成分好。一家人饿得眼冒金星,还要做事,赔三和田四还要上学。真正尝到了饥饿等于活埋的滋味。
一个月好长啊!真是度日如年。
之骅下定决心去偷。晚上等仁受、秋园睡熟了,之骅推醒赔三,拿个撮箕就出了门,直奔小水冲里。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