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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赐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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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柴烧得快,特别是煮革新饭,一餐饭要烧两餐饭的柴。砍下不久的柴是生柴,要等干了才能烧。食堂闹柴慌,往往是柴还没干或连半干都没有就要烧,烟熏得人睁不开眼,整个食堂里乌烟瘴气。社员们意见很大,骂骂咧咧,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在范麻子身上。范麻子只是不作声。

仁受说:“莫哭莫哭,赶紧吃完,洗洗睡觉吧。”

一天,秋园替人做了一身新衣,换到两升米,决定煮餐干饭吃。可家里冇得一根柴。之骅和弟弟上山去捡,只捡了筷子粗的一段树枝。为了煮饭,秋园只好把家里仅有的一张旧竹床打烂烧了。

突然,仁受的怒火又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从不骂人的他居然用粗话骂起人来,然后定定地看着地上的菜刀,吼道:“我要宰了他!”

虫灾造成了严重的柴荒,有米却没柴煮。山上的杂柴就像剃头师傅剃光头一样,被剃得一根不剩。连田埂和路边的杂草都被割光了。

仁受额头冒汗,嘴唇颤抖,样子吓死人。之骅战战兢兢地从地上捡起菜刀放进灶屋。回过身来,看到秋园在帮仁受揩汗,之骅赶紧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此地属丘陵地带,山上除了杂柴,就是松树。每年快入冬时,北风猛吹,松针被风吹落,地上铺着厚厚一层,黄灿灿、滑溜溜的,是很好的燃料。各家各户都要扒许多松针,准备过冬。之骅总是很早起来,用扒子挑着畚箕上山,抢个第一,不要好久就能扒上一担。

仁受听着,没有作声。

原来黑影子是满娭毑的大崽富平。他比秋园小几岁,如今是队上的保管员。

杨桂生进门后就不停地打量赔三和田四,还不停地夸兄弟俩长得好。又坐了一阵,他和仁受小声地说起话来:“你们生活这么困难,吃了上餐冇得下餐,细伢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我看了真觉得作孽。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带一个过去,给我做崽,保管有吃有穿,绝不亏待他,以后也会尽量送他读书。”

仁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悄无声息地走进灶屋,出来时手拿菜刀和绳子,往秋园面前一丢,吼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绳子也好,菜刀也好,你去死吧!没死之前,我不想戴绿帽子!”

一天,家里来了个本家,叫杨桂生。他住在平江,离赐福山二十多里路。杨桂生四十出头,长得高高大大,五官也端正。他是个木匠,在武汉一家木器厂做过几年木工,是见过世的精明人。因父母年纪大了,就回了家乡。

十四

跑上山一看,松树一夜之间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没了松针可吃,毛虫成坨成坨地从树上滚下来,掉到地上的毛虫慌慌张张地到处爬,寻找松针。只两天时间,附近山上的松针就吃光了。第三天早上,毛虫一只也不见了,似乎是上天降的孽障害完了人又回天上去了。

食堂里专门安排了一个人砍柴、供灶。冇得柴烧,唯他是问。

一天晚上,一家人躺在床上,被附近山上奇怪的声音吵醒了。那是一种落雨般密集的声音,但明明没有下雨。一早起来,发现屋檐下、台阶上是成堆的绿毛虫。这成千上万的毛虫让人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仁受赶紧把它们扫进撮箕。之骅挖好洞,把它们一撮箕一撮箕地倒进去埋掉。

砍柴的人姓范,小时候出天花落下一脸麻子,外号就叫范麻子。他嘴唇又厚又宽,笑起来嘴巴有一簸箕宽,牙齿倒是蛮白,头发又黑又粗又硬,剃成齐刷刷的平头。解放前,他在乡公所当过自卫队长,解放后改过自新,一直小心翼翼、老老实实地做人。

那一瞬间,之骅对仁受有种陌生感,心中升起了恨意。

此地水田多,旱地少。秋园那包过的脚不能打赤脚,只能做点旱地上的事。因此,一年到头家里的工分少得可怜,分的粮食也少得可怜。

秋园一愣,几步退到墙边,背靠着墙定定站着,嘴巴瘪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你真恶!”无声的眼泪汩汩而下。

之骅气急败坏地向仁受说了事情的经过。仁受呆呆站了一阵,只听啪的一声,他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随后,他慢慢走向桌子,拿起竹草做的烟斗和纸媒子,放上叶子烟,把纸媒子靠近煤油灯。他双手抖得厉害,好久才点上火,噗嗤一吹,纸媒子的明火灭了,冒出点火星,点着了烟草。仁受猛吸一口,腮帮子深陷下去,吐烟时,他起身在房里踱步,一边喃喃地说:“这日子冇法过了!这日子冇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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