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洞

高娜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冷气一丝丝从缝隙里透过来，她突然想到在远处东南亚时曾无比怀念上海这湿冷可怖的天气，那时候每天汗涔涔地游走在一间又一间破败的车间里，看着那些手脚笨拙的当地员工费力地缝制着衣服，原本就火爆的天气不太适合发脾气，她只能嫌弃地用上海话在旁边辱骂，但到底是对牛弹琴，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所以你就必须要一五一十地告诉SV，对吗？”

有一两次发烧找不到像样的医院，她都做好了要死的准备。有时候在拥堵的马尼拉街头，闻到那股让人反胃的炒饭味，她都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只要自己有机会能够回到上海，她要把自己失去的那部分全讨回来。

“那天雨太大了，我打不通你的电话，还专程去了一趟茂名南路，我想万一……”

“什么事？”王烨当然明白于飞虹所指。

“就是就是，现在拽得嘞。”郭晓蓓也忍不住附和两句。

于飞虹恬然地笑了笑。

“以为把菲英琦谈妥就了不起了？有本事让她去搞定德费啊，说到底还不是欺软怕硬。”钱思思翻着白眼在背地里说着高娜的不是。

办公室的西南角，高娜跷着二郎腿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目光如炬地盯着电脑屏幕，周围的人一片噤然，做事都轻手轻脚的，从她身边走过都屏着呼吸，唯恐打扰了她的思绪。

“邮件看到了？”于飞虹一手撑在王烨的办公桌上，说道。

王烨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两个工厂的资料，打算和于飞虹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她回头去看，于飞虹正在和别的SV说话，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王烨心里舒坦了许多。这时于飞虹注意到了王烨的眼神，慢慢地走了过来。

“嗯，我正打算整理好了资料和你聊呢。”

王烨没有再继续听郭晓蓓和钱思思的抱怨，告诉她们，如果有人做得到，她们就必须比那个人先做到，这是职场最基本的法则。认输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抱怨更不是，办公室里没有人要去听这些没有价值的抱怨，用业绩让所有人闭嘴，她们是老员工了，更应该懂。郭晓蓓和钱思思虽然心中还是有不服，到底还是不说了，王烨让她们两人安排一下这一周的行程，她会分别去莲台和德费，亲自和两个工厂的老板谈谈。有了王烨这句话，两人又安心不少，便各自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行，我也正有事请和你说，刚刚人事部打电话给我说今年的团建打算定在苏州，我想着我们的迎新会一直拖着没办，干脆就放着和团建一起，之前订的那个酒店还要麻烦你去取消一下。”

或许因为大家周一早上各自都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所以即使是同一组的人，也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之间在闹矛盾。而唯一了解事情的王烨，根本无心顾及她们的私事，因为菲英琦达成了30%原价率的合约，总部发来邮件要求其他工厂也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同样的指标，郭晓蓓和钱思思都纷纷跑到王烨面前抱怨，说莲台和德费两家工厂都是和BUNK合作了十几年的大工厂，根本不可能像菲英琦那样随随便便就答应下来。而与这两家工厂对接的MD山崎和工藤都是去年才调过来的新人，更是和工厂交涉无果，事情全都压到了王烨身上来。当初王烨坐上SV的位置后，考虑到郭晓蓓和钱思思的能力有限，特意把最好管的两家大工厂分给了她们，让厉如花管最麻烦的小工厂菲英琦，但是偏偏在这种时候，大工厂才真正成了难解决的大问题。

她的手指来回拉动着总部发来的那封邮件，邮件虽然提及了菲英琦这次的达成，但对于她是达成原价率目标的第一人这件事只字未提，反倒是表扬了另外两个MD对市场判断准确，及时减少订单缩减了春夏款的库存。

“谢歆，你这就是嫉妒。”姜楠硬生生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再也没有看谢歆一眼。

高娜有些气愤地关掉了邮箱，右手收回来撑着太阳穴的位置揉了揉，她不知道总部到底什么意思，但她能确定，这绝对是他们故意这么做的，他们不希望高娜因为这一点儿小成就就沾沾自喜，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眼中，高娜不过是一个新上任的新手MD，拿下菲英琦只是她分内应做的工作而已。

“我不知道找谁。”

自从那天晚上见到高娜出现在倪总的家宴上，王烨就猜到了她接下来的打算，谈定菲英琦不过是第一步，如果她真拿下了德费，那她很快就会被上层提拔了，或许她的方式在王烨看来不入流，可领导层到底看重的是最终结果，这一点谁也不可否认。即使德费同意了30%原价率，也绝不是高娜的最终目的，她想要的绝对比这还要多得多。

“没问题，这是小事。”

“唉，王烨，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钱思思也搞不懂王烨怎么帮着高娜说起话来了。

“最近烦心事比较多，大家就趁着这次团建好好休整一下吧。”于飞虹顿了顿，接着说，“对了，那天的事儿……”

王烨不咸不淡地说：“你们还真别以为她搞不定德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