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九十年代
当然,这是马东现在还不能理解的。他还年轻。
“书雅——书雅——”,没有人回应。
王禹走后,马东也回到了病房里。屋子里很暖和,屋外却冷得很。房间窗户上的冰晶化成了水,流成一条条直线,画满了整个玻璃。马东擦了擦窗户上的水汽,往窗外看过去,天空中飘起了小雪,估计要不了多久,这小雪就会变成鹅毛大雪,继而下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整个街道,整个渤东都会是一片白茫茫的。
走出巷子右拐的第二户,就是马东家了。马东把自行车靠在墙边,一只手伸进大衣的内层里拿钥匙,已经冻得通红的双手触碰到身体的体温,仿佛要融化了一样。他唏嘘了一口气,打开门。
此时承志已经睡过去了。
“经历过大风大浪又能怎么样?轰轰烈烈又能如何?多少人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英雄,后来不都是毁于安逸了吗!”王禹顿了一会说,“你需要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也许有一天,我们会需要你。”
马东带承志进屋,发现堂屋里冷得很,早上起来炉子里生的火也灭掉了。书雅应该又是一天都没有回家了。
王禹平淡地陈述,更像是掷地有声的警示。马东慢慢平静下来。
“快,回屋里去。”
王禹的话让马东陷入了沉思。马东还不能完全理解王禹的话,至少是当下。
下过雪之后,从仓库回家的路上有一段青石板路,是最难走的。因为巷子很窄,没有路灯,一片漆黑黑的。尤其是下过雪之后,青石板上结了厚厚的冰层。一些小贩们为了防止摔倒,在鞋上绑了两道麻绳。马东一手抱着一只纸盒子,另一只手推着他的永久牌自行车,很小心地在路上挪动着。
马东第一次感觉到,冬天如此漫长。
一到冬天,北方的天空总是给人灰蒙蒙的记忆。赶上大雪初歇的时候,大路上的积雪结成了坚硬的冰碴,匆匆赶路的行人走在路上,发出清脆咯吱的声响。到了晚上十点之后,街上就已经没有人了,冬天的夜晚都是如此的安静。偶尔有一辆汽车开过去,碾压过的碎冰发出断断续续的撕裂的声音。
承志身上裹了一件棉袄,哈着气儿。他哆嗦着小手跑过来,接过马东手里的纸盒子。
当下,马东三十岁出头,他觉得人生就应该是付诸战斗的,他想要像当年在202厂时那样战斗,组织却安排了他冬眠。
“爸!妈还没有回来呢。”
其实生活比战斗更为困难,战斗可以永远保持一个人的紧张感,然而生活,则是一个磨炼人意志的过程,尤其是对于马东来说,他的生活就是战斗,战斗就是生活,他时刻需要自我麻醉,更需要自我坚守。
家里屋子的灯都暗着,只有承志房间里是有光亮的。承志听见声音,打开堂屋里的灯,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