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兽乱
狭小的树洞内,两人紧紧相贴,左卿辞在她耳边开口,带着倦极的喑哑:“阿落知不知道山中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她的脸色呈现出异常的嫣红,唇角凝着一点紫痂,半睁的瞳眸涣散无力。“跟着……太阳走……”
她猜不出,他接着说下去:“还记得蝎夫人的啮心蚁?这些野兽全都发了狂,阿兰朵用秘法驱动了无数蚂蚁,钻进它们的鼻子、耳朵,甚至脑子。刚才那一带,我将围攻的野兽都杀了,毒也要耗尽了,现在将最后一种散在四周,让野兽闻不出我们的气息。”
他其实已经乏透了,身上全是汗,脚步迟缓蹒跚,时不时滑跌。她岂会看不出,但此时说也无用,蔫蔫地伏在他肩上,半晌低唤了一声:“阿卿……”
一群奴卫伏地而跪,风拂起阿兰朵丝丝缕缕的断发,红唇带血,明眸燃着怨毒的火焰,犹如远古的女神。无形的声波散出去,影响山林每一个生灵。
他踩过错杂的古藤,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攀着岩石翻越一处土坎,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来,她很想替他擦一擦,可是通身全无力气,见他温润的指甲在攀抓中翻裂,泥血相混,渐渐地,眼中蓄满了泪,一滴滴落在他的颈上。
教中的奴卫用了一整日的工夫攀绕到崖下,搜遍四周,不曾寻到半片尸体或断肢,连血迹也无。入网的猎物从眼皮底下逃去,甚至连带圣宠金蛇殒命,阿兰朵气得发了狂,她祭起秘术,逼出一口心头血喷在古笛上,开始长久地吹奏。
左卿辞确实没了平日清雅从容的风仪,此刻满身疲累,胸腔险些喘不过气,终于在一棵巨树旁停下,侧头看了一眼,淡淡道:“傻子,哭什么?这还没到最后。”
左卿辞微微一震,停了步子将她解下来,沾血的手托起她的脸,借着昏暗的天光察探她的面色。“醒了?你觉得怎样?”
嘴里不知怎的很腥,背负者熟悉的气息又让她安心,迟钝的大脑半天才反应过来。“阿卿……”
她很奇怪自己居然还活着,眼睛不受控制地盯住他的腕,那一处染着血,几根布带凌乱的绑扎。
山林幽暗,她的眼睛也有些模糊,好一会儿才看出四周伏着不少野兽的尸体,自己正被人背负着在林中缓慢地行进。
“被一只未死透的豹子咬了一口,已经上过药。”大概是耗力过度,他的脸庞有些苍白,轻描淡写的带过,见她暂时无恙,将她负起来继续前行,“阿兰朵大概是发了疯,动用了某种秘术,驱得林中的走兽胡乱攻击。”
金蛇自幼与星叶为伴,全身无一不是至毒,她啮咬之时不知沾了多少,又快速奔掠,更是加剧了毒性发作。她的身体已动不了,美丽的眼睛望着他,依稀盛着眷恋和忧虑,嘴唇轻微的一张,靠得极近才能听清几个字:“……阿卿……要……活……”
远处隐隐有种奇异的声音散过来,夹杂着各种兽类的嘶叫,他闭目静听了一瞬,解开绑带将她放在树旁。这棵巨树生得极大,树身有一个中空的树洞,他将一种药粉倾在树周围,把树洞中的腐叶掏空,扯了两三片蕉叶垫上,然后将她塞进树洞,自己也挤进来,划破手臂,以鲜血涂满最后一片蕉叶,借助污泥封闭了洞口。
从她唇边拭下干涸的紫血,左卿辞指尖冰凉。
待一切布置完毕,兽群的声浪也越来越大。
他扣着她的脉没有回应,她的睫毛颤了一下,用最后一点力气推他。“我饮了蛇血……救不了……走……”
苏云落仿佛沉在深蓝的大海,有时海面会起伏晃动,但有某种温暖强健的物体包围着她,隔阻了冰冷的黑暗,这样的梦极罕有,她舍不得醒,可风浪越来越大,终于让她睁开了眼。
没有路的山林极难行走,何况他背上还负着一个人,更为不易,臂上手上都擦出了不少伤口,她忍不住提醒:“阿卿……自己……走……”
再强悍的猎手也对抗不了潮水般疯狂扑上来的野兽,骇极奔逃的人被活生生撕扯咬碎,惨号声响彻山林,密密的深林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杀场,浓烈的血腥气扩散,刺激得群兽更为凶暴,成群结队的攻袭。
他用未受伤的手将她的身子往上托紧。“少说点话,等我没力气了,自然会将你扔下。”
野猴在林间焦躁的跃动,狼群紊乱的长嚎,熊罴暴怒的捶打巨树,长蟒和蛇群在林间出没,越来越多的走兽红着眼狂乱奔走,攻击一切陌生的气息,首当其冲的就是来不及躲入寨子的昭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