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亚特兰蒂斯
“我从来都不想听这张唱片。”舰长说。“走吧,吃饭去,我他妈的快饿扁了。”
我拿起地质学课本——下星期二要小考。舰长从我手中把书拿走,放回书架上,敲敲我女朋友的照片。她不肯和我上床,但是心情好的时候会帮我打手枪,让我爽得不得了。信天主教的女孩在这方面最内行了。随着年龄增长,我对许多事情的想法都改变了,唯有这个想法一直没变。
“你干吗把书拿走?”我问。
“不要在他妈的餐桌上看书,”他说,“即使吃的是学校餐厅里的残羹剩饭,都不要边吃边看。你到底是从什么样的谷仓里蹦出来的?”
如果维纳裤指的是那种后面有着毫无用处的奇怪扣子的桑斯贝特合成纤维便裤,我猜奈特应该把大部分的唱片都带来了……因为奈特当时正穿着一条那样的裤子。不过我什么话也没说。我拿起装了女友相片的相框,发现餐券就在后面,于是抓起餐券塞进牛仔裤袋中。
“那张唱片很好,”奈特义正词严地说,“那张唱片非常好听,带着摇摆风格。”
“摇摆,是吗?”舰长问,把唱片扔回奈特床上。(他不肯把唱片重新归位,因为他知道这会让奈特抓狂。)“‘我男朋友说,喂,船哪,于是加入海军’?如果这就是你对‘好’的定义,提醒我永远不要让你开刀。”
“我以后会当牙医,不是医生。”奈特咬牙切齿地说,脖子上青筋毕露。就我所知,在张伯伦舍,或许在整个校园中,只有柯克舰长有办法惹我室友生气。“我念的是牙医预科,你知道牙医预科的牙代表什么意思吗?代表牙齿!舰长,那表示——”
“这倒提醒我了,绝对不要让你补牙。”
“这张唱片很烂,小老弟。”舰长带着温和的、斥责的语气说,“很抱歉这么说,但是真的很烂。”
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面抽着宝马牌香烟,一面忙着找我的餐券。我老是找不到那张该死的餐券。
“什么东西很烂?你为什么翻我的唱片?”植物学课本摊开在奈特前面,他头上歪戴着大一新生的蓝色扁帽,正在一张纸上画着叶片。我相信奈特是唯一会一直戴着这块愚蠢蓝色抹布的大一新人,他会一直戴到缅因大学倒霉的足球队终于达阵得分为止……那要到感恩节前一星期左右。
舰长继续研究那张唱片。“这张唱片真是烂到家了!”
“我很讨厌你这样说话!”奈特嚷着,但仍然顽固地不愿抬起头来。舰长知道奈特很讨厌他这样讲话,这正是为什么他要这样讲话。“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为什么你老是要说这种话?”
“什么话?”舰长问,他明明知道奈特是什么意思,却偏要听到奈特亲口说出那句话。奈特终究会说,等到他终于说出来的时候,整张脸总是涨得通红。舰长觉得有趣极了,奈特的点点滴滴都让舰长觉得十分有趣。他有一次告诉我,他还挺确定奈特是外星人,从一个叫“好男孩”的星球降落到地球上。
“他妈的!”奈特说,他的脸颊立刻红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像极了狄更斯笔下的人物,《博兹随笔》中描绘的热情年轻人。
“坏榜样,”舰长说,“我简直不敢想象你将来会怎么样。万一保罗·安卡东山再起怎么办?”
“你从来没有听过这张唱片,”奈特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上抓起《戴安·雷奈唱着海军蓝调》的唱片,把它放回米契·米勒的唱片和《史黛拉恋爱了》中间。
“很抱歉我的话惹你不高兴,但是我不会收回刚刚的意见,没办法,因为这张唱片真的很烂,烂得让我心痛,小老弟,烂得让我心痛啊。”
“什么?”奈特终于气得暂时放下正在画的叶子,抬起头来,那片叶子被精心刻画得好像兰德·麦克纳利地图集一样。“什么呀?”
“这张。”
舰长手中握的那张唱片封套上的女孩有一张生机盎然的脸孔,水手领罩衫下高耸着活泼的小小双峰,似乎在甲板上跳舞。她高举着手臂,伸出手掌,微微挥着手。头上则戴着一顶小小的水手帽。
“我打赌你是全美国唯一会把《戴安·雷奈唱海军蓝调》这张唱片带来学校的大学生,”舰长说,“这样是不对的,奈特。你应该把这张唱片和维纳裤一起束之高阁,我打赌你都是穿着这种裤子去加油大会和参加教会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