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对此非常难过,”托尼说,“也许你能帮上我的忙。告诉我珍妮弗是个怎样的孩子,好吗?”
安布罗斯的来临使他从烦恼中解脱出来,只是这种释放没持续太久。“你把碎碎念网站上的聊天内容复印件带来了没有?”托尼坐进车以后马上就问。托尼第一次听说“ZZ”这个名字,就让安布罗斯把珍妮弗和“ZZ”在网站上的聊天内容打印下来,以便他做进一步的分析和研究。
“那不会有什么两样。一般家长根本防范不了如此狡猾的猎手。你们除非把珍妮弗锁在家里,不让她和任何人联络,否则没办法防范住这种事。”托尼探出身体,离保罗·梅德曼更近了些。“你们应该原谅自己。”
“我理解你的想法,”安布罗斯说,“只是督察从没和你这类人打过交道。”
“原谅自己?”有个女声从身后传来,声音因为饮酒和药物有些混沌不清。“你知道些什么?你也失去过孩子吗?”
“他不会是担心我会把资料出售给《每日邮报》吧,”托尼被这种过分的侮辱激怒了,“这是个控制权问题,他害怕丢失这次调查的控制权。”他把手一摊。“我无法这样工作。在这种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工作会极大地浪费我的精力。阿尔文,我有自己的工作方式。有人在我身后指指点点,我无法集中精神。我需要远离纷争,避开一切琐碎的事情。我希望好好研究这个案子,用自己的方式将它解决。”
保罗把头埋在手中。塔妮娅像一个对事态没有完全控制却自以为控制了全局的人那样夸张地走到客厅中央。她看了托尼一眼,“想必你就是那个心理医生吧。你的工作应该是分析那个杀了我家女儿的王八蛋,我们的心理状态如何和你毫无关系。”
“我妻子……她过几分钟再下来。”他像初来这里的人一样环视着周围,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他对保罗·梅德曼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个决定在女儿离去后开始新生活的人。他显然挣扎了很久,努力坚持自己的决定。托尼暗想,此刻他大概已经接近第三次失败了吧。
“今天你去上班了是吧?”托尼问。
托尼作为侧写师,经常要在人们满怀悲痛的非常态情况下与他们交流。他几乎不可能知道他们的生活在失去至亲前是什么样子,不过他经常能猜测出大致情况。他能把握出对方现在所处的状态,进而了解到对方与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然后勾勒出对方以前的生活图景。
梅德曼似乎有点吃惊。“是的,我想……要做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其他人一时半会又接不上手。我们的生意……现在谈不上很好。没了女儿……生意再做不好就完蛋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转述他的话而已。”安布罗斯用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显然非常不安。
“梅德曼夫人,我是托尼·希尔。我之所以到这来是因为想多了解珍妮弗一些。”
“怎么?他不信任我吗?他认为我能把这些东西拿去干吗啊?”
“你来得太晚了。”她跌坐进最近的一张椅子。塔妮娅的脸隐藏在刚上的妆里,头发却依然乱糟糟的。“现在再了解我那可爱的女儿已经太晚了。”她的发音清晰了一些,但依然有几分颤抖。
安布罗斯紧盯着前方。“我的上司不希望这些资料离开办公室。他很希望你能看看这些资料,但是在警察局里。”
为他们开门的保罗·梅德曼全身坚硬,看上去非常脆弱。安布罗斯为双方做了介绍,然后和托尼一起跟在保罗·梅德曼身后走进客厅。托尼经常听人说人们对待悲痛会采取种种不同的方式,但他却不敢苟同。外在的表现也许有所相异,但是探索到深层次以后,痛苦无一例外会把人撕成两半。失去至亲前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命,两者之间是完全分离的。有人把悲伤放在脸上,有人把悲伤藏在心底,还有人假装它从没存在过。无论是哪种情况,多年之后谈起那件事时,他们总能清晰地把当时的情况描绘出来。“那时你爸爸还没死”,或是“那是我们家玛格利特死后发生的事情”。他们的记忆甚至能精确到某一分某一秒。仔细想来,无论是否认为耶稣是上帝的儿子,人们对悲痛和失去的亲人所持的看法应该都是一样的。
“这不是你的错,你在不在家事情都会发生,”托尼说,“你和塔妮娅都不必为此苛责自己。”
“交给我吧,”安布罗斯轻声说,“我会尽力的。”他们在沉默中走完了接下来的路程。托尼不去想以后会发现些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梅德曼夫妇从痛楚中摆脱出来,使他们说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梅德曼愤怒地瞪着托尼。“你怎么能这样说?每个人都知道网络对小孩有危害。我们应该好好看着她。”
“那么他必须学会如何和我打交道,”托尼说,“我们如果能面对面谈谈,他或许会改变想法。帮我传个话,还是我自己找他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