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梅德曼夫人已经不再哭泣。她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盯着地板,紧攥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两颊的泪水仍然晶莹发光。她垂着眼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卡罗尔不用问就知道宝拉口中的“那人”是谁。约翰·布兰登的接替者尽管早已声名远扬,但因为原本生活在英国的另一头,因此布拉德菲尔德没人对他有第一手信息。从德文和康威尔郡调到布拉德菲尔德的警察并不多。有谁愿意告别旅游区田园牧歌式的平静生活,去一个暴力犯罪层出不穷的北方没落工业城市担任警察呢?只有野心勃勃、觉得通过执掌全英第四大警察局实现职业发展的警官才会愿意接受这种调动。卡罗尔猜测詹姆斯·布雷克在应征郡警察局局长这个职位时用了不止一次“挑战”这个词。她环顾四周。“你说的人在哪儿?”
“我们都不明白。”帕特森说。
有人轻触了一下卡罗尔的肩膀,卡罗尔停下脚步,转过身。手下的重案组探员宝拉·麦金太尔探员把头凑近卡罗尔的耳朵。“那人刚到。”她说。
“珍妮弗不会在放学后外出的问题上对我撒谎,”她的声音因为悲痛而沙哑,“我知道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撒谎,但珍妮弗真的不会撒谎。她和克莱尔总是泡在一起。她们不是在这儿就是克莱尔家,出门时也总是在一起。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没等梅德曼夫人答复,他便走出客厅上了楼。帕特森一直觉得可以通过一家人的生活环境推断出这家人生活的大致情况。他走上楼梯,根据第一印象对珍妮弗·梅德曼的家庭生活做出了判断。堂皇摆设说明这家人很有钱,但屋里的混乱情况却表现出了这个家缺乏亲情。帕特森发现客厅的桌子上放了许多打开的信件,暖气片的架子上放着一副丢弃的手套,窗台上的盆花也需要去掉点杂叶了。
“当然是我了。”
上了二楼以后,映入眼帘的是五个房门紧闭的房间。看来这个家极其注重隐私。楼梯边是主卧室,然后是浴室和书房。这三个房间都是黑洞洞的,神秘气息浓厚。第四个房间就是帕特森要找的女孩卧室。开灯之前,帕特森深呼吸了一口珍妮弗·梅德曼私人空间的生活气息——房间里飘逸着一股青春期女孩特有的淡淡香气。
“谁帮我算的?”
珍妮弗的房间和帕特森女儿的房间惊人地相似。如果帕特森有钱让女儿自己布置房间,他怀疑莉莉也会用粉红色和白色这类柔和的色彩。帕特森警官仔细观察少女卧室里的摆设:墙上贴着青春乐队的海报,梳妆台放着一堆能让容貌更加美丽的化妆品,小书架上放着许多帕特森会在客厅里乱扔的小说。房间尽头的两扇门后面应该藏着一个摆放实用和时尚服饰的壁橱,壁橱就让鉴识组的人来查吧,他们时间充裕。让帕特森真正感兴趣的是梳妆台和嵌进房间一角的一张小书桌。
抓捕罪犯早已不是警界工作的全部。和所有的大规模组织一样,官场政治主导着警察这个组织。以前,警察经常利用这样的夜晚开怀畅饮,聚会往往以热烈的艳舞而告终。但时过境迁,现在,聚会往往是交流和连横的舞台,人们会利用这个机会讨论些在警察局里不能讨论的话题。卡罗尔和托尼一样不喜欢这种聚会,但却掌握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左右逢迎的技巧。如果参加这种聚会能保证她在警局外的地位,她非常愿意微笑着出现在众人之间。
帕特森拍了拍梅德曼夫人的肩膀。“塔妮娅,我们会找到原因的。我们会查出在珍妮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卡罗尔发现约翰·布兰登非常紧张。他那警犬般机警的脸上带着一丝哀容,比上班时更显平易。布兰登的爱妻玛姬站在他身旁,像每次布兰登在饭桌上摆脱某个话题时那样露出宽容的笑容。卡罗尔从走过的女侍那儿换了杯斟满的酒,然后朝方才与托尼分别的角落走回去。托尼的表情也许更适合出席葬礼,但卡罗尔无法期待更多了。她知道托尼认为这种事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这也的确是在浪费时间。她也很清楚自己的看法完全没有意义。
帕特森希望自己使梅德曼夫人获得了信心。他心力交瘁,坐到椅子上,准备问一些一般在束手无策时才会问的问题,答案真假参半,无法帮你获取真相。证人的回答总是这样虚虚实实,不能全信。
“这已经是第四杯了。”托尼淡淡地指出。
帕特森戴上橡胶手套,开始翻找抽屉。抽屉里放着带有蕾丝褶边、不乏少女纯真的胸罩和内裤,贴身内衣,几双卷成一团的长统袜,短袖衬衣,细肩带上衣,以及也许能衬托出苗条身材的莱卡质地T恤衫。廉价耳环、手镯、耳钉和项链被整齐地放在一个盘子里。帕特森把捆成一扎的贺年卡和圣诞卡从抽屉里取出,放在一旁。等梅德曼夫人克服悲痛以后,警方应该会派人和她一起梳理这些卡片。
“没关系,谢谢你的提醒。”卡罗尔举起酒杯表示谢意,然后拿着酒杯走向托尼。她摆脱人群以后,酒杯再一次空了。“我还想喝上一杯。”她靠在墙上,和托尼站在一起。
梳妆台里没有其他东西能引起帕特森的兴趣了,于是他移步走到角落里的书桌旁。这个年代的孩子们必备的苹果手提电脑闭合着,但从亮着的指示灯看这台手提电脑只是处于休眠状态。最新款的苹果音乐播放器连在电脑上,耳机盘成一团放在一旁。帕特森拔下电脑的电源线,写了张证据接收单,把电脑夹在腋下。他飞快地环顾一下房间,确认没有遗漏明显的线索,然后回身下楼。
宝拉往卡罗尔身后看了看。“抱歉,组长。一分钟以前他还在和人打招呼,现在却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