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痴迷于光

你见不得他难过，见不得他委屈，见不得他遭受苦难，虽说无法时时刻刻感同身受，但是只要他过得不那么好，你就会想哭。

那一瞬间，顾延树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

后来她渐渐长大，才明白，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的劫难。

第二天，陆婉凉很隐晦地问他，想不想要有个惜光那样的孩子陪着他。顾延树点了点头。

她当然不是因为一个糖葫芦哭，小小年纪，不能够解释清楚，何以莫名流眼泪，心中那种膨胀的发酸发疼的感觉是什么，只好自己找一个丢脸的借口，顺着台阶下。

但并未草草做决定，陆婉凉是存了试探的心思，要看看延树接下来的反应。

她太难受了，想要叫醒小伙伴跟他说说话，虽然他常常不理会她，但小孩子往往天赋异禀，最能轻易辨别出谁喜欢自己，谁讨厌自己。而她亦能分辨得出，顾延树和自己待在一起时，不做声却有点高兴的样子。

陆婉凉打听清楚了鹿惜光的身世，父亲因病早逝，母亲外出打工改嫁去了沿海边的大都市，如今跟着伯伯鹿建新一家一起生活，像包袱一样存在的孩子，自然不受待见。如果到时她提出要收养这个孩子，鹿建新恐怕也是乐意之极的。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想着，睡意上来，姿势别扭地睡了。

吴镇长家的屋子五十步开外，是鹿家的几间茅草房。

他其实犹豫过，如果把惜光带入顾家这样的家庭，不见得是一件好事，福祸难测。但他又忍不住自私地想，往后纵有苦难，他护着她就是了。

惜光哭嚎着：“糖葫芦不能吃了，就应该先含在嘴里的……”

他的爷爷顾长行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阎王司令，年轻时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老来褪下一身戾气，参佛念经，修持身性，曾经摸着他的头说，在黑暗中行走太久的人，一旦遇见光，便会痴迷于光。

他乌黑的眸子闪烁，正在安慰旁边另一个盯着一颗脏了的糖葫芦伤心不已的孩子。

他似懂非懂，也无端记了很久。

顾延树第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梦境里，滚烫的烟头被按进皮肤，带血的鞭绳在空气中挥动，母亲骇人的尖叫在地下室里回荡，画面全部涌来变成一片诡异的鲜红。

吴镇长是一号传奇人物，三十多岁的年纪，头上盘着辫子还犹似一朵牡丹花。传闻她是武当山某个道长膝下的关门弟子，能上山砍柴能下地插秧，能杀猪能养鸡，还能管好一方治安，和陆婉凉越来越聊得来。

他带着挣脱不开的绝望猛地睁开眼睛，头疼欲裂，眼前却趴着个咬着嘴唇，睡得正酣的小姑娘。

陆婉凉原本计划在和桐镇待三天的计划被打乱，她带着顾延树从小镇上的唯一一家宾馆搬出去，住进了屋子周周围围种着桂花树的吴镇长家。

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看来方才经历了伤心一场。把耳朵凑近了，能听见她一下一下清浅的呼吸声。四下万籁俱寂，煤油灯的火苗摇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