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烟尘一长望
林逸凡小声说:“参军多虑了吧,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吗?”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支火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划过夜空,正中一个草人的胸口,那草人迅速燃烧起来。火线以惊人的速度蹿下去,碰到河面后突然响起砰的一声,河水整个燃烧起来。
林逸凡简直要怀疑自己眼花,河水就像突然全变成了烈酒,那样热烈地燃烧着,谁也没有见过这么大一堆火,河面上涌起浓浓黑烟,靠近水面的火焰是温度极高的蓝色,怕是钢铁也抵不过这样的温度。火势本身已经极猛,上万的草人在火中也起不了什么助燃作用。每烧到一个草人就只是闪出一点儿红色的火苗,随即就被蓝色的火焰吞没了,就像向一场山火中扔进一串爆竹般,丝毫不能引人注目。
西营的苑军此刻个个脸色煞白,如果此刻河里的是他们,怕是比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天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莫不是三昧真火?
片刻他又回来了,冲着旗杆大喊:“参军!大帅前半夜就吐血不止,现在昏迷着呢,我报告常胜将军了,他也没主意,现在怎么办?”然而青瞳已经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西瞻军从暗处向东大营掩来了。她急道:“通知常胜,先摆车阵拦住东营门。”
砰!一声巨响,她话音未落东营营门就打开了。青瞳清楚地看到先前掩进营中的黑衣人几个飞纵就来到营门,还是那两个推开芦苇的人合力将手在营门上奋力一推,营门三丈长、四尺粗的大门就裂成碎块。
营门守兵亮出兵刃,和他们厮杀起来,然而这百十个黑衣人身手都异常灵活,特别是当先那个人,几乎无人可以在他手下过得了一招。就在此时,东营四个烽火台上突然同时燃起大火,那是向西营求救的信号。西战营那边迅速亮起火把,号角声也随即传来。霍庆阳迅速整队,欲过来驰援。
突然青瞳想到渍水上黑黝黝的东西,忙道:“叫人快去西战营告诉副帅,无论情况是否危急,若要渡河先放草人,再以银针试水,等一刻钟无事再过!叫常胜不要慌,带兵从西门出,包抄西瞻后路,各部将领约束本部人马,原地待命!”
她咬住牙又道:“你靠着旗杆仔细传我命令!把火把灭了,不要让人看见我!”
青瞳却没有一点儿睡意,料峭的春寒在深夜里格外冰冷,她觉得自己手脚都冻得麻木了。长时间吊在旗杆上,现在她四肢都一丝丝地疼。加上这番屈辱着实难耐,有再崇高的理由,她还是难过起来。天地这么大,这么静,她就像被遗弃了的动物一般孤独。哪怕有一点儿声音也好啊,哪怕有一只夜莺来到她身边也好啊!
像是为了配合她的心情一样,渍水两岸突然飞起几只水鸟,随即四周又安静下来,只有岸边高高的芦苇丛被风吹得一波一波地涌动。苑军的哨兵查看一下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嘟囔几句,又转过头去了。
从平地看也许什么也看不到,然而青瞳在高空清楚地看到百十个全身黑衣的人正在芦苇丛中穿过,当先两人手掌向前凭空推出,两侧芦苇就舞蹈一样伏下去。其他人快步跟上,竟没有一点儿声音发出来。这些人走过,芦苇又静悄悄地合在一起,就像风儿吹过一般。他们不知向水中倒了什么,不一会儿,河水表面就涌起黑黝黝的光。
等倒完东西,当先那人把手拢在嘴边,发出一声夜莺的鸣叫,声音很小,可青瞳隔得那么远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到信号,远处林中隐隐传来衣服和树叶摩擦起来的声响。
“敌人要袭营!”青瞳霍然警觉,她连忙冲下面大声喊起来,然而她离地太高了,声音传到下面就很小。那个看守她的兵丁没有听见,仍然靠着旗杆打盹。青瞳急了,又喊又使劲撼动旗杆,可惜那个小兵还是没醒。眼看着当先的黑衣人弹起一颗石子,瞭望楼上的士兵身子一歪就一动不动了。
“是!”那小兵通知了别人后回到旗杆前仔细听,跟着上面的声音重复,“全营警备,门口守军撤退,放他们进来。神锐军把守粮仓,神弩先机营中营埋伏!”
只是片刻,霍庆阳的西营就整装完毕,士兵们列队在渍水边集合,准备渡河支援东营。渍水本来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但是偏偏在东西战营中间这一段打了两个弯,几百年来蜿蜒流淌冲刷的河道比别处宽出一倍,水流过这里也就浅了近一半,水势也就和缓了很多。士兵可以涉水而过,不需要渡船。
当初周毅夫将战营扎在此处,就是看中这个地利,若有危险两个战营之间可以灵活接应。他的上游就是呼林关,渍水经过呼林内城和营盘这两处拦截,下游水势像是终于找到出路,汹涌奔流,水流急得连牛也站不住。基本不必担心敌人从这个方向袭击。
霍庆阳此刻正拿着士兵递上来的银针细看,青瞳的话他还是比较重视的。银针探过水后并没有变黑,只是上面沾了些黏糊糊的黑色东西,没有人认得这是什么。东营那边又燃起四道烽火,表示情形更加紧急。
霍庆阳道:“放草人!”随着草人逐渐放进河里,霍庆阳打着手势命令,“神锐军三营埋伏,四营埋伏……武卫军埋伏……”岸上的士兵跟着手势趴下,这些靶场训练用的草人本就和真人一样大小,加上它们半浮半沉地漂浮在河里,黑夜中更是难以分辨。眼看着河里的“人”越来越多,岸上的人越来越少,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青瞳大急,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她用牙齿咬住头盔下面的系带,连解带扯,疯了一般用力,总算把它拉松了。她咬住带子一甩头,头盔就被她叼在嘴里。系住头发的绳子经不住这样大力拉扯,长发随着头盔披散下来,在夜风中烈烈飞舞。
青瞳咬着头盔带子,瞄准了下面兵士的脑袋一松口,当的一声打了个正着。
“哎呀!”下面的守兵骤然惊醒,头痛欲裂,捂着脑袋向上看。青瞳大喝道:“快去报告元帅,敌军袭营!”
也不知道是打重了还是看呆了,那士兵张大嘴傻傻地看着青瞳乌云般的长发,一动没动。瞎子此刻都能看出这个美貌文秀的参军是个女子了。
青瞳又大喝,“报告元帅去,西瞻人来袭营了!”见他不动,又转头把自己的护肩甲咬下来,对着他脑袋比画,那小兵见状一缩头,赶紧应了一声“是”,抱着脑袋向帅帐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