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再相见
她略有心虚,说:“我没有在……”
“我并不恨你。”
接下来的那个午后很晴朗。他们在沙滩野餐,气氛温馨愉快,犹如普通而幸福的三口之家。可苏扬总觉得一颗心突突地跳得异常。她心里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在与她纠缠,不放过她。她感到自己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都那么费力,像在对谁演戏一样。
餐厅里,歌声悠悠扬扬。Famous Blue Raincoat,《著名的蓝雨衣》,苏扬一直喜欢的歌。不知为何,在此时听到,近乎一种映照,只感到无法抑制的悲伤。
米多远远地待在一旁堆沙堡,用塑料模具做出各样的沙雕。小女孩向来聪明,喜欢动手,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望着女儿无忧无虑的样子,苏扬感到宽慰,又有些许怅惘。四岁前孩子是不记事的,现在开始重塑米多的人生,应该还来得及。作为一个母亲,她最大的责任就是让米多拥有幸福的、正常的人生,不是吗?
苏扬惊讶地看着李昂。他连续说出那么多的“爱”。他的话语似乎豪情壮志,但语气只是平和内敛。他的脸是这样诚挚、认真,甚或严肃。苏扬突然失去了判断。
苏扬坐在沙滩上,望着海的尽头发呆,思绪飘向了远方。她知道这种时候是不该再想这些的,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要不要独自占有那些往事?要不要让米多知道真正的父亲是谁?在海的那边,是不是还有一个叫郑祉明的人?他知不知道海的这边还有个苏扬,还有个米多?他知不知道在他消失了四年之后,她终于坚持不住,将自己交付了别人?
钻戒再次戴在了苏扬的左手无名指上,他们相视一笑。八年来的恩恩怨怨就这样了了。现在他们很好,不是吗?
“不,是可能的,只要我们能够放下过去,坦诚相待。”
在这温暖的一刻,苏扬脑海中出现的是那个早晨的画面:在那个陌生的客厅,她第一次看到李昂在弹钢琴,《梦中的婚礼》。
苏扬轻轻地摇头,低声说:“有些事情一旦破碎,就无法弥补。我们不再有可能的。”
曲子在她耳畔回响,她觉得一切都很美。李昂很好,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李昂轻叹一声,又说:“有段时间我意志消沉,想要忘记你,试着和别人交往,但发现那全是徒劳。每次我和别人在一起,事后只会加倍地厌恶自己,加倍地消沉。那根本不是出路,无法减轻痛苦。我爱你,苏扬,我只爱你。不管你爱谁,反正我爱你。”
苏扬回过神来,发现李昂正看着她。经常地,当她出神发呆的时候,他就这样看着她,目光温柔,耐心十足,等着她从思绪里回来,等着她从另一个人那里回到他这里。他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她总是要回来的,另一个人太遥不可及。
苏扬沉默着,无以对答。
李昂俯过身来,轻轻抱住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跟我说说你和他的事,我会愿意听。”
“那你为何一再地不告而别,不肯见我?”
因为渴求爱,而去爱,是爱的暴政。会将彼此都拖入感情的炼狱。并非所有好的目的都会带来好的结果,更不用说人的虚荣、贪婪与自我欺骗。
无论如何,选择已经做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她突然感到一阵轻松。
不,并不是一切都如诗歌所唱。
8.
莱昂纳·科恩沧桑沙哑的嗓音缓缓唱着三个人的故事:凌晨四点,十二月的末尾,一封信写给兄弟也是情敌的信。雨夜的纽约,克林顿大街上弥漫着音乐。荒漠深处的小房子。蓝色的雨衣在肩膀撕裂,仿若损伤的情感无法修补。日渐苍老的脸庞,一个人的火车站。男人嘴里衔着玫瑰,等候他的情人。她回家的时候,不是谁的妻子。见你横刀夺爱,我很高兴。假若你来做客,你的敌人正在酣睡,他的女人唾手可得。她带着你的一束头发,她说是你送她的,在你决定远行并抛开一切的夜晚。你仍是我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