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游戏
不知道是凌晨几点钟,应该是夜里最黑最冷的时候,他闭着眼睛说:“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面,我们没有分歧。”
一下车,我靴子的细跟就陷进房子前面松软的积雪和草地里去了。我忍不住问他:“麻烦你再告诉我一遍,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那天晚上,我们又在一起了。
“把手放在她的头和床头板之间。”话没说完就笑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怎么个有趣法?”我问他,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争吵,以及Zelda。
“什么事情?”
“一个娇小的人,一副高个子的表情。”他回答。
我忍不住开玩笑,只为了破坏气氛。亲了一下他的手背,说:“你要干什么,我不管,但是答应我,不要为其他女人做同样的事情。”
就是那一周的周末,他送Caresse到我这里来。我在厨房里洗水果,他拿了一本图画书指着上面的苹果蛋糕洋娃娃,问Caresse这个要不要,那个又是什么。我端着一盘草莓走到他们身边,他抬头看着我,嘴里却是问Caresse的问题:“妈咪生个弟弟给你玩好不好?”
Zelda打断我们,说:“我想我们可能应该从头开始,说些美好的事情吧,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仅仅几个小时之后,我们被闹钟吵醒。我起来穿衣服,让他继续睡,喜欢什么时候走都可以。但他坚持要陪我走到公司,一路上帮我拿着手袋。那天,我刚好拿了一个没有拉链封口的托特包,路上很多人,而他就那样随随便便的垂着手拎着,我每隔一会儿就要朝他手里看一眼,生怕到公司之后发现钱包或是电话被偷了。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请他吃早饭,因为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我们就站在门口,冬天早晨的冷风里面,一杯咖啡,一只pain au chacolat。喝咖啡的时候,我偷偷地抬头看他,他的打扮一如既往的简单、干净,仿佛不着痕迹般地给人留下那么点儿特别的印象。一个同事正好经过,跑过来跟我打招呼。向她介绍Lyle的时候,我只说了他的名字,突然发现没办法告诉别人,我们现在,究竟算是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一无所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没有力气把他赶走,因为我还爱他,只是没有从前那么爱了。就像现在,我一样努力工作,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投入了。
我想也没想,先回答了:“我们是在一个酒会上认识的,他是我当时工作的那间Law firm的客户,我们交换了名片……”
很久他没有讲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背过身很轻说了一句:“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想一下。”
那天傍晚,我们离开诊所的时候,我好像有了一种顿悟,我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Lyle,不是做不到,而是自以为做不到,所以就不去做了。而反过来,他对我也是一样的。后来,我们又去见过Zelda几次,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经过——吵架再和好。我终于知道为什么Heath Ledger会推荐这个女人了,她的确有一套。
他伸手关掉床头灯,在黑暗里抱住我,冬天的夜晚,这样的拥抱总显得比实际上更温暖更不可缺少。
一月最后的那几天,Lyle不在纽约。直到三十一号星期五的下午,他突然打电话过来,央求我请一天或者两天假,带上Caresse,三个人去过一个Long weekend。我想问他为什么?不是节日也不是纪念日。但最后什么都没有问,就答应他了。因为那样的问题会是明知故问的,这个“Long weekend”里面的一天的确是个纪念日,二月四日,我们结婚的日子。他没有明讲,我也不问。
“也不是完全没有,我其实不喜欢开着灯。”
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们驾车出城,沿着哈迪逊河北上,直到更冷更清澈凛冽的阿迪伦达克山脉。穿过森林,远离公路,目的地是乔治湖边上,一座三层楼高棕色砂石的房子,推开窗就可以看到深蓝色沉静的湖面,门口的船坞里面驳着老式木架板的帆船和白色轻钢质地的游艇。从那里开车去萨拉托卡湖和普拉希德湖都很近。春天或者夏天,那会是个很好的度假的地方。但二月份,湖面上还结着薄冰,远处山上的树林只有深褐和墨绿两种颜色,间或点缀着一些干净到发蓝的白雪。幸好天气晴朗,天空碧蓝,偶尔一只叫姿态优美的大鸟飞过,一切显得寂寞而宁静。
“不,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Lyle又一次打断我,“在那次酒会之前,差不多一个半月,我们在格林黛尔花园里见过一次。”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好像很奇怪我竟然会忘记了。
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眼神或是表情,只感觉得到眼泪从自己的眼角沁出来,听到自己满不在乎地回答:“有一天,你老了,当你觉得需要一个人,真的需要,二十四小时的需要,百分之一百的要,你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如果运气好我刚好空窗,我会查一下Agenda,找个时间,跟你出去。”
我也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他不会记得那天早晨发生的事情。
他没有跟着笑,把我拉出来,没来由地对我说:“e,我不是那种喜欢退回到某个时间,重新来过的人。不过,这件事不一样,因为你不一样。我希望我们可以再试一次。我需要你。”
他仍旧看着我,继续说下去:“你站在那棵树下面,抬着头,样子很有趣,我告诉你那是锡兰橄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