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香港
离正式转调的日子只有两个月时间,我开始陆陆续续地做一些交接的工作,加上原来就在手上的事情也要在年底之前完成,一时间我又变得非常忙,那个礼拜下班最早的一天到家也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看医生的事情自然又抛到了脑后。偶尔想起来,也抱着一点侥幸,希望第二天醒过来,一切就都好了。我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和Lyle见面,改成吃巧克力疏解压力。我还没有跟他说起我的新工作,虽然我很清楚,这个人吻过我身上每一个地方,对我说过爱字,甚至提过结婚,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就这样走掉的,却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香港。去工作,长期的。”
在那之前的一个礼拜过的超级忙碌。人事部很快就拟好了书面的派遣协议,发给我看。第一年我会以Secondee的身份在香港工作,薪水增加的部分很可观,另外还有海外津贴和服务式公寓。我心里就好像穷光蛋中了头奖一样高兴,表面上却还是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对Rona说:“我回去仔细看一下,考虑好之后给你答复。”
车子开到格林黛尔酒店门口,我们下车上楼,一路上都没有再讲话。他打电话叫了晚餐,侍者在他房间的客厅里摆好餐桌。他没有要酒,两个酒杯里斟的都是清澈的琥珀色苹果汁。我突然想到自己如今也算是个孕妇了,孕妇,陌生的字眼,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和我联系到一起。我早就饿了,只是心里好多事情,一直没有注意到胃的反应。等上完主菜,侍者出去了,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坐下来就开吃,突然记起来,最近总是很容易饿,而且那种饥饿的感觉会在嘴里留下一点点苦涩,这种味道已经有十天半个月了。
有一个日子,我始终记得很清楚,而且可能会记上一辈子。二零零五年十一月四日,星期五。
救护车到医院时候,他已经在等我了。看到他的那一瞬,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落在他伸过来的手背上。我被放上床,然后推进了急诊室,医生过来问我有没有这个那个的病史,最近有没有撞到过头。看不到Lyle,我又变得超级冷静,坦白说:“别的没有什么,但是我怀疑我的乳腺有问题。”简单地讲了一下最近出现的症状,医生听了没有什么表情,叫护士给我抽血化验,并且要求我留院观察。
我朝外面看看,那是个星期五,不管是Tiffany还是Harry Winston都已经关门了。只留射灯照耀下的橱窗,和偶尔几个流连忘返的奥黛丽·赫本。
他回答:“当然。”问了医院的名字就挂断了电话。
“我很感动。不过替我到鸭嘴医生的妇科诊所约个时间才是当务之急。”我回答。
“Lyle,是我。”我说,语气还算镇定,告诉他我在救护车上,就要去医院。“你能来吗?”我问他,问得有点可怜,声音突然有些颤抖。
我笑着对Lyle说:“那个医生肯定觉得我是个笨蛋。”
“我就这么难推销吗?”他自嘲道,“我知道事情来得有些突然,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陪我一起去医院的是我们部门的一个秘书,我问她借了手机,没有想过要打给谁,脑子里只记得一个人的号码。哆哆嗦嗦地按了两次才输对号码,铃声响了四遍才有人接起来。
“我没什么时间考虑了,再过两个礼拜我可能就要开始吐了。”我不当回事地笑笑,停了一下,然后告诉他,“我十二月底就要离开美国了。”
星期五的下午四点钟,办公室里的空气到了那个钟点总是有点混浊而沉重。我又觉得头晕了,想站起来冲杯咖啡清醒清醒,才走出去两步,就莫名其妙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地上了。真正失去意识可能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但同事还是郑重其事地做了急救,叫了救护车。我被驾到担架上抬下楼,上了救护车,就已经清醒了。刚开始还觉得小题大做,但车子发动起来的时候,我想到马上就要去医院,得到那个一直回避的答案了,我害怕了,开始毫无道理地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什么绝症,很快就会有一个医生板着脸对我说:“晚了,你还有两个月可以活。”然后臭骂我一顿,为什么没有每年做妇科检查,为什么不早点就医。
“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