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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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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爸妈拥抱,把Caresse介绍给他们,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个小朋友的真人。刚开始Caresse还是笑笑的,但无论如何都不让外公外婆抱,碰一下也不可以。他们总想抱她,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几次这样下来,大人们也只好放弃了。

“我马上就到。”我没听他说完,挂掉电话,用最快的速度拿了钱包手机,随便披了件运动衫,就冲出去了。已是凌晨,路上没有什么车子,我一路朝北面跑去,直到拦下一辆过路的出租车。上车坐定,就在手机上换算那个听起来很吓人的华氏度数,换成摄氏度也要接近三十九点五。快到豪斯顿大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穿了件很薄的白汗衫却没带胸罩,只能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了。

于是,九月二十一日下午三点多,带着Caresse在肯尼迪机场登机的时候,我刚好过了二十七岁的生日,也刚好了结了我的婚姻。我们坐了差不多十四个小时飞机,在北京首都机场转机,到达上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十点多了。这条路线跟我五年之前初到美国时走的刚好相反,那个时候是上海——北京——纽约,然后坐长途汽车到波士顿。走出国际到达口的时候,我甚至有点紧张,怕看到爸妈会哭,但事实是,隔了太久了,就不会再哭了。

爸爸点了点头,妈妈插话说:“你奶奶高血压,要气死了。”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没开手机?”是Lyle,接起来就是这么一句,吵架的语气。

等他电话挂掉,我对他说:“谁要是问起来,就实话实说吧,又不犯法。”

我被他问得有点蒙了,外面天已经黑了,墙上的钟走到两点二十分。“我在睡觉。”我回答,“半夜里还能干吗?”

第二天我和Caresse还是日夜颠倒、昏头昏脑的样子,直到下午三点多午觉睡醒才又精神了。我从房间里出来,刚好听见爸爸在客厅里接电话,拿着听筒,含含糊糊的说:“没有,工作忙吧,呵呵呵呵。”电话那头是在问我有没有带老公回来。

第二天我跟Lyle约好要通个电话的。约在上午十点,因为那个钟点Caresse总是醒着的。九点半之后,我不自觉地看了好几次时间,突然发觉自己怀着一种几乎按捺不住的兴奋的心情。可能我只是因为高兴,想要把快乐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也可能还有别的,却不愿意承认罢了。

Caresse还是小宝宝,掌握不好松手的时机,试了几次才有一次成功地飞出去两三米的距离。我光顾着看他们两个,直到Lyle走到我旁边,才注意到他也到了。

几天之后,在餐桌上,我爸刚放下碗,Caresse突然说:“阿拉饭饭吃好了。”说得很响很清楚,那是她第一次说出一个句子,用上海话,不是英语。

Lyle跟我打了招呼。看到Nick,两个人相互点了点头,没有握手的意思。他走过去抱Caresse,小姑娘正玩得起劲,少不了又小闹了一场,直到哄她说带她去吃蛋糕,才又安静下来。我们告别分手,其实要去的是同一个方向,却故意选了不同的路走。走出几步,我回头看了一眼,Lyle已经走远,Caresse趴在他肩膀上,看着我们这里。尽管隔了几十米的距离,我还是相信自己看到了她眼睛下面挂着的那朵泪珠。

我以为自己会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但实在没有什么事情是真的忍受不了的,也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我不回避那些问题,不少说也不多说一句。而且,尽管看起来跟别的小孩不太一样,Caresse也有她自己的魅力,融入到他们当中去。她很快就跟外公外婆混熟了,也喜欢跟小朋友玩,很愿意跟人家手牵着手走路。那些小孩子也逐渐喜欢上她,刚会讲话的小信很远看到她就大声叫她“咔咔”,六岁的诺诺调低滑板车的扶手,让她把着扶手站在上面,推着她在花园里转圈。她在阳光里面,笑得快乐无比。

他顿了一下,换了种比较礼貌的口气:“Caresse发烧了。我们在医院。”

第一夜,因为时差的关系,Caresse很是兴奋,坐在床上玩了大半夜。快到两点,才在我身边睡着了。我还是睡不着,在房间里乱转。我出国之后,爸妈搬过家了。我和Caresse睡的是留作客房用的一间屋子,完全陌生的房间。没有衣橱,沿墙一溜书柜,摆得都是平常不太用到的旧书,只有那里有一些我熟悉的东西:我小时候的影集,上中学时同学间寄来送去的贺卡和信件,还有一纸盒旧玩具。里面有一只发条水晶球,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是我外婆梳妆台上的摆设,应该是她年轻时买的,玻璃球体里是一匹身披鲜花的白色旋转木马,摇一下,就会有晶莹剔透的雪花扬起来,再很慢很慢的落下。原本只要上紧发条,还会演奏“鲜花华尔兹”,那个曲名用德语写在底座下面,只是很久以前就被我弄坏了,现如今只会发出嗒嗒的声音。我看了它很久,不能相信自己曾经弄坏了这么美的东西。

我立刻清醒了,问他:“哪个医院?现在怎么样?体温几度?”

“这样哭法,马路上人家看到还以为是拐来的咧。”我妈有点失望,小朋友不喜欢她。

“东七十七街上那间,一个小时之前量是一百零三度……”

上了车,Nick问我:“在上海玩得开心吗?”

在上海,Caresse这样肤色的小孩总会吸引许多人的注意,引出更多关于她身世的问题。我说的“许多人”包括邻居、物业管理员、商店店员,甚至公园里同样带着孩子的陌生人。大人们喜欢逗她讲话,引她笑,叫她“洋娃娃”,转身却又在感叹:现在没爹的小混血真是到处都是。孩子们则是更加公开讨论她的发色和眼睛的颜色,大一点的小孩还会说出“血统”这样高深的词,好像她是一只半比熊半贵宾的宠物狗似的。

“累死了。”我回答,“Caresse满十八周岁之前,再也不带她出去了。”我发下这样的狠话是有缘故的:飞机上,除了睡着的时候,这个小朋友没有一刻是安生的。如果碰上气流不能离开座位,我就得给她唱歌,讲故事,陪她看动画片,把情节解释给她听;而飞行平稳的时候,她就非要不停地从机头走到机尾,再走回来,跟看到的每一个人灿烂地笑。我总得陪着她吧,结果,从上海到纽约有一半路是走着来的。

这倒是真的。这是个大家族,表兄堂弟数不清的亲戚,往上数三代也只有一个嗜赌的堂房叔叔离过婚,而且我曾经是这一辈儿里最好的。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索性大大方方地把我的婚姻状况讲出来,结果却发觉这所有踟蹰都是多余的,尚在彼岸的Victoria已经免费替我宣传过了。我不太清楚最早的版本是怎么样的,反正甲告诉乙,乙再说给丙听,慢慢的也不知道原来是怎么说得了。几天之后,有个亲戚很关切地看着我,问:“现在怎么样了,事情都处理好了吧?”我以为他指的是离婚,就说已经好了。搞了半天才明白,他听到的版本是,我在美国被人骗了。

回到家里,我洗了澡,上床就睡着了。做梦做到Caresse一下子变得很大了,我到幼儿园去接她,然后两个人又到了游泳池里,我穿着夏天的衣服,Caresse穿了一套可爱极了的小比基尼游泳衣,唯一遗憾的是梦里面的光线不像夏天,总是暗暗的,有点冷。不知道几点钟,我被电话铃声惊醒,心惊肉跳地爬起来接电话。为了不吵到Caresse睡觉,我只在客厅放了一部电话,铃声在卧室里听起来很轻,可能响了很久了,一直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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