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爱你
每天晚饭之后都有一个有趣的过程——抽签决定,晚上谁跟谁睡。我们有三个屋子,其中两间是两张床的普通标准客房,还有一间号称是蜜月套房,卧室的天花板是一个完全透明的玻璃穹顶,穹顶下面摆着一张看起来就很淫荡的圆形大床,当然我们纯粹是为了躺在上面看北极光。第一第二天晚上,我分别抽到跟另外两个刚刚认识的男生住普通房。大家都是乖小孩,疯玩了一天,晚上回房间也不过聊几分钟天,然后就分头呼呼大睡,“Swing”不过就是说说而已。第三天晚上轮到我住大床房,也不用抽签了,剩下的没有一起睡过的睡在一起。不知道这样的运气算好还是差,在北极圈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是我和Nick Tse一起躺在那张蜜月套房的大床上。
他没有再坚持,只说他会想我,对我说晚安,挂断电话之前告诉我:“刚才接电话的是Cheryl-Ann Walsh,我的妹妹。”
我一连串地说:“L,我今天刚刚看到项链后面的字,本来有话要跟你说的,不过现在没有了。再见!”
不管是Carolyn Murphy还是Cheryl-Ann Walsh,反正阴错阳差,我还是没有对Lyle说我爱他。事情过去很久之后,有时候我想起来那个夜晚,如果他先告诉我Cheryl-Ann Walsh是他妹妹的话,我很可能就会让他知道,我爱他,而且已经爱了一段时间了,弄得我心都痛了。他也可能会把I L U说出口来,而不只是挂在项链搭扣后面了。但是,他最后才说的,我讲电话的口气又那么冷,根本来不及转折,电话就挂断了。所以,我们又错过了。
我去刷牙洗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在枕头上振个不停,白天开会的时候调了振动挡忘记换回来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他的名字,我站在那里看着它一边跳一边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半分钟之后恢复平静。我钻进被子里,关灯,闭上眼睛,对自己说,再不睡明天起不来了,再不睡明天起不来了。正在念咒,手机又振了一下,吓得我一下子睁开眼睛,拿过来看,是一条短消息:“接电话!”看起来口气就很凶,不过我却有一点开心。直接打回去,这次是他自己接的。
第二天一早,我、Nick、和另外两男两女,一行六个人在机场集合,一路向西北方向,飞往阿拉斯加。六个人全是二十几岁的年纪,穿着冲锋衣,背后是比人还高的背包,打扮得像一群徒步旅行者,其实却是十足的享乐派,要去吃海鲜,泡温泉,住在温暖的房间里看外面的冰天雪地。
“下星期二回来。”
“去多久?”
“可以取消吗?”
“去看极光。”
“不行。”
挂断了电话,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那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反反复复地响起,怎么形容那种声音呢,当然和Lyle的不一样,但却很相配,从容的,不太嫩,口音不太美式。Tiffany广告上Carolyn Murphy那个样子的美女应该就会讲这么一口英语。我很自然地把接电话的女人想象成Carolyn Murphy的样子,她跟Lyle,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绝对可以在任何一部讲东海岸ball场生活的电影里演对手戏。我对自己说:很好啊,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再说了,我又不知道谁先来谁后到,说不定这个Carolyn Murphy一直就是他的正牌女友,她叫他“L”,都有昵称了。
飞机起飞之前,我犹豫着要不要给Lyle打个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结果还是没打就关机了。飞机在阿拉斯加落地之后,一开手机一条消息就落进来:“已经在想你了。”让我心头一热,却仍旧没有回复。因为那种感觉不完全是甜的,我不知道我们会走多久,走到哪里,Lyle会变成竖琴(Lyre),还是说谎者(Liar)。
我反应很快,或者也可以说很慢。停顿了四分之一秒钟时间之后,用正常声音正常语气回答:“那我等一下再打,拜拜。”
之后的三天,很奇怪,每当看到特别美丽的风景,或者是早晨推开窗户的那一瞬间,新鲜清冽的空气出乎意料地扑面而来,我就会想起他,我的Lyle。那种感觉如此复杂,又有点沉重,带着些山盟海誓的味道,我不太会表达,也不想吓到他,所以只是用手机摄像头拍下一两张不太清晰的风景照发给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懂,是不是有的时候,哪怕短短的一秒钟,也有同样的感觉,也怕说出来会吓跑我。不过现实里,他只是叫我玩得开心,走路要小心,记得戴太阳眼镜,记得涂防晒霜,因为他就喜欢我浑身只带那么一点点浅浅的金麦色。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我:“L现在在浴室。”
“去出差?”
“为我取消好吗?我又为你发了条短信!”他语气夸张地开玩笑。他告诉过我,认识我之前他几乎不发短信的,因为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那种语气让我无法招架,手和心一起剧烈地颤动起来,声音却十足的冷静:“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我要睡觉了,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去阿拉斯加。”
我四分之三的情感和理智都已经投降,却还是听到自己这样回答:“不行,我有我自己的计划。”
他骂了一句粗话,很凶地警告我不许挂电话,让他把话说完。我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讲话。我没有挂电话,不出声,听他讲,他却也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开始喃喃的叫着我的名字:“e,我的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