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这还是一双艺术家的手吗?”
“医院里。”
丹荔挨了过来,到这时,她才低低地、委屈地说:“你现在该明白了,他什么时候当过助教?什么时候收过学生?那么仓促的时间里,你教他哪儿去找工作?何况,你也知道,欧洲最贵的是人工!所以,他接收了你的工作!只是,做得更苦!你下午才去营造厂,他早上就去,从早上八点工作到午后六点,晚上,再去歌剧院抬布景!他工作得像一只牛,才能负担你的医药费!他并没有为我浪费一分钟!”
“我在什么地方?”
志远紧紧地盯着志翔,泪水冲进了他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一阵辛酸,使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志翔握紧了哥哥的手,他的眼眶也是潮湿的,但是,他的唇边却带着个微笑,好半晌,他才说:
这儿,志远愕然地看着志翔:
“为什么要打针?”他皱紧了眉,努力回忆。“我们不是在庆祝志翔毕业吗?我们不是在市政广场吗?对了,我记得我喝了很多酒,我不是病了,我是醉了。”
“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胡说!”他想坐起来,忆华立即按住了他。“别动,你在打针。”
“哥!”志翔走近志远,坐在床沿上。“你别生她的气,这些日子来,大家的情绪都不好!哥,”他安慰地拍拍志远,“你放心,我会去雕塑,我不会丢掉我所学的!”
睁开眼睛,他触目所及,是一瓶葡萄糖的注射液,正吊在床边上,他有些模糊,有些困惑,这是什么地方?他动了动,有只温柔的手很快地压住了他,接着,忆华那对关怀的、担忧的、怜惜的大眼睛就出现在他面前了。他蹙蹙眉头,想动,但是,他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望着忆华,喃喃地问:
“哥哥!你没当成大音乐家,或者,我也当不成大艺术家!但是,在海外,在这遥远的天边,我们毕竟塑造了一样东西:我们塑造了爱!”
志远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低下头,他看到了自己的手,那遍是厚皮和粗茧的手,他也看到了志远的手,也是遍布了厚皮和粗茧!这两双交握着的、粗糙的手!在共同雕塑着人与人间的爱!一个灵光在他脑中迅速闪过,他要雕塑这两双手!
“你病了。”忆华轻声说,握住了他的手,“医生说,你要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
“志翔,”志远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别辜负我!你是个艺术家,你有一双艺术家的手……”他摊开志翔的手,顿时间,他呆住了。
“我怎么了?”他问。
这是一双艺术家的手吗?这手上遍布着厚皮和粗茧,指节粗大,掌心全是伤痕和瘀紫,粗糙得更胜过自己的手!而且,那指甲龟裂,手腕青肿,他做了些什么?志远惊愕地抬起头来,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志翔。心里有些明白,却不敢去相信,他喃喃地,悲痛地说:
医院里?他转头看过去,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布幔,白色的屋顶,一切都是白色的。他的手臂被固定在床上,那瓶注射液正一点一滴地注射进他的血管里去。他搜索着记忆,最后的印象,是自己正在市政广场前面对马卡斯·奥里欧斯的铜像演讲,怎么现在会躺在医院里?他狐疑地看着忆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