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含着眼泪笑了,把头紧贴在何书桓胸口,听着他沉重的心跳声,体会着自己对他的爱的深度——那是无法测量的。
讲完这句话,我觉得非常委屈,禁不住声音有点发颤,我迅速地转开头,因为眼泪已经冲进我的眼眶里了。我伸手去开门,可是,何书桓把我伸出一半的手接住了,他轻轻地把我拉回来,低声说:
我站住了,说:“书桓,我们并没有谈过婚姻问题。”
“依萍,坐下!”
“今天,我要让她看看是她的眼光强,还是我的眼光强!”
他的话对我有莫大的支配力量,我又身不由己地坐了下去。于是,他往地下一跪,把头埋在我的膝上。我控制不住,眼泪涌了出来,于是,我断续地、困难地、艰涩地说了一大篇话:
门立即就打开了,何书桓衣冠不整地出现在我面前,蓬着浓发的头,散着衣领和袖口,一副落拓相。看到了我,我们同时一震,然后,何伯母轻轻地把我推进了门,一面把门关上,这是多么细心而溺爱的母亲!
一个很雅净的下女送上来一杯茶,何伯伯和何伯母都还没有出来,何书桓打开电唱机,拉开放唱片的抽屉,要我选唱片,我选了一张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事后才觉得不该选这张的。
我靠着门站着,惶惑而茫然地望着这间屋子,室内很乱,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棉被和书籍,地上也散着书和报纸,窗帘是拉拢的,光线很暗。我靠在那儿,十分窘迫,不知该怎么样好,何书桓站在我面前,显然并没料到我会来,也有些张皇失措。我们站了一会儿,何书桓推了一张椅子到我面前来,有点生硬地说:“坐吗?”我不置可否地坐了下去,觉得需要解释一下,于是我说:
何家的房子精致宽敞,其豪华程度更赛过了“那边”。我被延进一间有着两面落地大玻璃窗的客厅,客厅里的考究的沙发,落地的电唱收音机和垂地的白纱窗帘,都说出这家人物质生活的优越。墙上悬挂着字画,却又清一色是中式的,没有一张西画,我对一张徐悲鸿的画注视了好久,这家的主人在精神生活上大概也不贫乏。
“在街上碰到你母亲,她拉我来看看你。”我的口气出乎我自己意料之外的生疏和客气。
我看了何书桓一眼,他对我笑笑,挤挤眼睛说:
“书桓,你不知道……我们刚到台湾的时候,大家住在一起,我有爸爸,也有妈妈。后来,雪姨谗言中伤,妈妈怯懦柔顺,我们被赶了出来,在你看到的那两间小房子里,靠每月八百元的生活费度日。我每个月到‘那边’去取钱,要看尽爸爸和雪姨的脸色,听尽冷言冷语。就在我认识你以前不久,为了向爸爸要房租,雪姨从中阻拦,我挨了爸爸一顿鞭打。在我挨打的时候,在我为几百元挣扎的时候,梦萍他们怡然自得地望着我,好像我在演戏,没有人帮我说一句话,没有人帮我求爸爸,雪姨看着我笑,尔杰对我做鬼脸……”我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拿不到钱,我和妈妈相对饮泣,妈妈瞒着我,整日不吃饭,但雪姨他们,却过着最舒适最豪华的生活……我每天告诉我自己,我要报复他们,如果他们有朝一日遭遇了困难,我也要含笑望着他们挣扎毁灭……”我停住了,何书桓的头仰了起来,望着我的脸,然后,他站起身来,轻轻地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用手抚摸我的头发,低声说:
“我有一个表妹,我母亲曾经希望我和她结婚。”
“现在都好了,是不是?以后,让我们都不要管雪姨他们的事了!依萍,原谅我脾气不好!”
这一天,是我第一次去拜会何书桓的父母,这次会面是预先安排好的,因为何书桓的父亲是个大忙人,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事先,我仔细地修饰过自己,妈妈主张我穿得朴素些,所以我穿了件白衬衫,一条浅蓝的裙子,头发上系了条蓝缎带。嘴上只搽了点淡色的口红。何书桓来接我去,奇怪,平常我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天却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在路上,何书桓有意无意地说:
“是吗?”他也在笑,“那么我就学非洲的某个种族的人,表演一幕抢婚!”我们又继续向前走,这是我们首次正式也非正式地谈到婚姻。其实,在我心里,我早就是非他莫属了。
“哦,是吗?”他说,脸上浮起一阵不豫之色,大概恨他母亲多管闲事吧!说完这两个字,他就不再开口了,我也无话可说,僵持了一阵,我觉得空气是那样凝肃,何书桓又那样冷冰冰,不禁暗暗懊悔不该来这一趟。又待了一会儿,我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说:
“唔,”我笑笑,“下跪也未见得有效呢!”
“我要回去了!”
他也站住了,说:“我是不是需要下跪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