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记
2016年
我妈又生一计,她决定亲自实施手术。在此之前,她要去乌鲁木齐学习动手术!
这太可怕了,我赶紧劝阻。她一想也是,上了年纪,且不说眼不明手不稳,脑筋也不灵光了,未必学得会。
于是,她要我去学。
后来我还真为这个跑了一趟乌鲁木齐。好友溢溢是一家动物医院的会计,她帮我打听了一下情况,说做公狗手术相对容易一些,去掉蛋蛋就行,但母狗就难了:得剖开肚子,扒开肠子,在各种血淋淋的器官中翻翻捡捡,辨认出输卵管,再轧断,再把肠子塞回去,再把肚皮缝起来。
……算了吧,还是当作家比较容易些。
这么痴情的狗真是闻所未闻。
我妈愤怒又钦佩,打电话向我倾诉事件始末,一边说,一边骂,一边哈哈大笑。
看来硬的不行,只能智取。我妈思前想后,给豆老板缝了个裤衩。
很快,豆豆学会了脱裤衩。
她老人家又给它缝了背带裤。
冬天,小狗出生了。热乎乎软塌塌挤了满满一窝,哼哼唧唧个没完。我妈嘴里骂着,脸上笑着,颇有当外婆的喜悦。很快小狗能跑能跳了,满院子撒欢,生机勃勃。我妈感慨:“唉,要是咱们有能力,统统养起来该多好!”
可当时的我们,哪有那个能力呢?一个个跟猪一样能吃。我们开始四处寻找愿意收养的主人家。这件事的难度简直和给豆豆做避孕措施的难度差不多。这年头谁还养土狗啊?
好容易送完了,可狗狗们的结局大多都不好。一想到曾经快快乐乐肥肥嘟嘟干干净净的它们,后来成了瘦弱惊惶的流浪狗,或因为没被养好而中途惨死,就深深悲哀,倍感无力。似乎它们来这个世上一遭,只是为了受苦和死亡。我妈说:“所以一定不能让豆豆再怀上了。”所以她的计生工作仍没有结束。
前年春天豆豆死了。乡间老鼠药毒耗子太多。我们都很伤心。我埋怨她为什么不把狗拴起来养,她怒道:“为什么不把你拴起来养?”我竟语塞。又一想:关键是我家豆豆哪能拴得住啊!
想念豆豆,便写了这些。
它又学会了脱背带裤。
我妈把裤子上的背带拼命缩紧,缩紧,缩紧,勒得豆老板翻白眼。但人家,还、是、能、脱。
我妈终于技穷。
没有任何意外,这个发情季我家豆老板又怀上了。我妈一边骂一边给它加营养餐。这回这家伙终于消停下来,天天垂着大肚皮在家门口心满意足晒太阳,无论哪个相好的来找,都一律咬回去,正经得与之前判若两狗。
我妈又和我商量给它做个绝育手术。似乎只有这个办法能一了百了。但村里的兽医只会阉牛阉羊阉骆驼。那一年阿勒泰市还没有宠物医院,乌鲁木齐倒是有,但远在六七百公里之外。这么大的土狗,能带上班车吗?到了乌鲁木齐,这么大的土狗,能住进宾馆吗?能上计程车吗?一堆解决不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