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袭与翻译
“那就讲吧,索尼。”
“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能生什么气,我是伤了心。”
等了一会儿她才听见回答。
“喂。您是……”
她当然知道这声音是谁的。她觉得房间旋转起来,挂钟上的指针转得像只发了疯的螺旋桨。
“我是索尼,德莉亚……是索尼。”
“哦,索尼。”
三德莉亚,来电话了
德莉亚的手疼。肥皂沫像碎玻璃碴一样,在她皮肤道道皴裂的口子上肆意折磨着她,她的神经突然就像被一根根针扎着。德莉亚本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像面对一次不可避免的拥抱一样面对疼痛。她之所以没哭,是因为一股隐秘的力量使她不能轻易哭出声来。很久以来,她一直在为索尼哭泣,为见不到索尼而哭,相比之下,肥皂沫带来的疼痛就不足为道了。只有他才值得她落泪,否则的话,她可能早就自暴自弃了。还有巴贝也在,他就在那个用分期付款买来的铁皮摇篮里。有两个人始终在那里,巴贝与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索尼。巴贝要不就在摇篮里待着,要不就在那块磨得不成样子的地毯上爬来爬去;而那不见踪影的索尼,就像所有不见踪影的人一样,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架子上的洗衣盆随着洗衣服的节奏晃动着,正好和德莉亚十分喜欢的一个广播节目里黑人女孩演唱的布鲁斯民谣合上了节拍。她一直喜欢听布鲁斯民谣歌手的演唱:从七点一刻开始——在音乐和音乐之间,收音机会像一只受了惊的老鼠那样发出“嘶,嘶”的声音,预报节目开始——到七点半结束。德莉亚从来不会去想什么“十九点三十分”;她喜欢家常的老式叫法,就像墙上的挂钟指示的那样。这会儿,那钟摆有气无力地晃动着,巴贝舒舒服服地待着,正摇头晃脑地看着它。德莉亚就喜欢这样久久地看着挂钟,要不就注意听着收音机里发出的“嘶,嘶”的声音。虽然看着时间经常会使她想起那个不在眼前的索尼,想起他的种种恶行,想起自己如今被抛弃,想起巴贝,然后不禁悲从中来,想大哭一场。她还会想起莫里斯太太已经通知过她马上得交伙食费了,莫里斯太太那双浅褐色的长袜真漂亮啊。
电话搁板旁挂了一张索尼的照片,起初,德莉亚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会不时悄悄地向那边看去。她想:“今天还没人给我打过电话。”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个月还继续付电话费。自从索尼出走之后,这个电话号码就少有人往里打过。至于朋友,说起来索尼的朋友可真多,那些朋友都知道,现在对德莉亚来说,对巴贝来说,对这两间堆满东西的小小房间来说,索尼已经成了陌路人。只有史蒂夫·沙利文偶尔会打电话来和德莉亚说说话,对她说些知道她身体很好他很开心之类的话,再就是让她千万别以为她和索尼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会影响他打电话问候她,他还会问问巴贝长没长牙什么的。只有史蒂夫·沙利文。而这一天,电话一次都没响过,连打错了的电话都没有。
七点二十了。德莉亚听见了“嘶,嘶”的声音,中间还插播了卖牙膏和薄荷烟卷的广告。她还听见广播里说达拉第内阁很快会遇到麻烦。然后那个布鲁斯民谣女歌手的声音重新响起,巴贝本来已经要哭出声来,这时露出了欢喜的神情,仿佛在那黑人厚重的嗓音里有什么令他开心的小玩意儿。德莉亚倒掉了肥皂水,擦了擦手,皮肤被水泡得发软,毛巾擦上去,德莉亚疼得哼出了声。
“你要挂电话吗?”
“是的,索尼。”她缓缓地答道。
“德莉亚,我得和你谈谈。”
“好吧,索尼。”
“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讲,德莉亚。”
可她还是不想哭。她只能为了索尼而哭。她冲着在乱糟糟的摇篮里朝她微笑的巴贝提高嗓音,想给自己痛苦的神情和哭泣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要是他能知道他给了我们多大的痛苦,巴贝……要是他还有良心,哪怕能用一秒钟想一想,他那样气呼呼地把大门关上之后给我们留下了些什么……两年了,巴贝,两年了……我们连他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有一封信,也没寄来过一回钱……哪怕是给你寄点儿钱也好呀,买买衣服,买买鞋子……你恐怕不记得你哪天过生日了,对不对?是上个月,我一直守在电话机旁边,抱着你,等着他的电话,哪怕他只说上一句‘你好,生日快乐!’或是给你寄个礼物来也行啊,礼物不用太大,一个小兔子或者一块金币都行呀……”
这样一来,她脸颊上滚烫的泪水便都有了正当的理由,因为这眼泪是她思念索尼的时候流下来的。也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收音机里正好响起那精准的报时声,七点二十二分。
“有人打电话来了。”德莉亚看着巴贝说,好像这孩子能听懂似的。她走到电话机旁,心里有点儿没底,心想会不会是莫里斯太太又来催着要钱了。她在小凳上坐下来。铃声使劲响着,她反倒显得不大着急。她说了句:
“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