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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夫列尔梅德拉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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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样吧,”宝拉说道,“现在这儿要有点糖果什么的就好了。”

看到自己的愿望如此轻易就改变了,她微微一笑;她如饥似渴地想逃离的愿望现在变成了一种小小的任性。但她收住了笑容,就好像有什么人从她嘴边把笑容一把扯去:她的愿望里又混入了对那只苍蝇的回忆,她空空的双手发出一阵不安的颤抖。

那时宝拉才十岁。餐厅的灯光在她的头顶和头上散乱的短发上染出一圈圈红色的光晕。她的父母正和一位上了年纪的叔叔谈论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题,她只觉得他们个子好高好高,离自己好远好远,够都够不着。黑人小女佣已经把一盘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的汤放在了宝拉的面前。得把它吃掉,要不然妈妈就会皱起眉头、一脸不快,而坐在她左边的爸爸也就会一声断喝:“宝拉。”这句简简单单的称呼里隐含着种种威胁。

“噩梦一场……”

我慢慢坐起身来,享受着醒来之后发现只不过是噩梦一场的奇妙快感。这时我看见了枕头上的斑斑血迹,于是我明白了。衣柜上带镜子的柜门半开着,正对着这张床。我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头发,发现头发整整齐齐地贴在脑后,就好像夜里有人给我梳过一样……

我想大哭一场,无拘无束地大哭一场。可就在这时,奶奶端着早饭走了进来,我只觉得她的声音好像来自某个十分遥远的地方,比如来自另外某个房间,可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甜甜的……

“你好一点儿没有?你昨天夜里不该从床上爬起来的,天那么冷……你睡不着觉的话,叫我一声就可以了……再也不要这样深更半夜从床上爬起来了……”

我把杯子端到嘴边,喝了一口。从一个遥远的角落里,又响起了黑女人的歌声。她唱呀唱……“我知道天主已经把手放在了我身上……”杯子现在已经空了。我看了看奶奶,握住她的双手。

“哦,我本不该醒得那么猛。我现在这个形象本该回归到它那骨肉筑成的坚固牢笼里去;如果说真的要死的话,那就该一块死掉,省得忍受这种我无法预测的灵肉分离……生命就是时间!为什么这个念头会一次次地向我袭来?生命就是时间!可我此刻面临的时间却比任何一种死亡都来得可怕;它是实实在在的死亡,是我自己从一张骇人的床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被分解……”

清晨,小乐队慢慢奏起了悠扬的铜管乐。

“我曾经在那边停留过,那边是绝对空间;我又来到了这边,这边是活生生的时间。现实的图画就这样被撕裂了!我的尸体不是正在消失,而是已经化为乌有;与此同时,我对自己再也不存在于人世间心存恐惧,我成了一种纯粹的时间,不可能再有任何具体形象,我成了一个幽灵,天一亮就会暴露在人们阴沉的眼神里……”

天色几乎已经大亮了。

“别人能看见我吗?我是不是成了隐身人?奶奶对我说了句什么话,又摸了摸我。可是那镜子却反映不出我的影像,那镜子一点儿都没变样。我到底是谁?这场令人作呕的假面晚会最终会怎样收场呢?”

她一定会以为是太阳光使我两眼含满了泪水。

一九四一年

二女巫

几根针掉下来,落在裙兜里。摇椅难以觉察地晃动着。宝拉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阵阵焦躁,正时不时地向自己袭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自己的感官此刻能收集到的一切。她努力想去整理一下最初的直觉,认知它们,了解它们:摇椅晃动着,左脚有点儿疼,头发根那儿痒痒的,嘴里一股桂皮味儿,金丝雀在婉转啼鸣,窗户上一抹淡淡的紫色光晕,房间里被染上了两行深紫色的阴影,一股陈旧的气味,像羊毛,又像一束束陈年的信札。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分析做完,一股强烈的不快就向她袭来。这是一种身体上受到压迫的感觉,就像是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涌上嗓子眼儿,让她想奔跑起来,想离开这里,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其实只需要深深吸上一口气,把眼睛闭上两秒钟,对着了魔的自己大喝一声,所有这些冲动便都会烟消云散。

和所有生活在全速发展的小镇上的姑娘一样,宝拉的青年时代郁郁寡欢。她喜欢埋头读书,而不愿意到广场上去散步,也看不起中规中矩的上进人士,只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封闭在家里,认为人的一生有这样大小的空间足矣。因此,当此刻她把清澈的目光从一块织物——其实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灰色套头衫——上面移开的时候,她的脸上显现出的是一种郁郁寡欢、逆来顺受的神情,这是由某种温顺理性养颐而成的宁静,与那种追求十全十美的人生的兴奋躁动无关。这是一个容易哀伤,生性善良,喜欢独处的女孩。她芳龄二十有五,害怕黑夜,性格忧郁。她常在钢琴上弹奏舒曼的曲子,偶尔也弹弹门德尔松;她从来不唱歌,可是她那已经故去的妈妈早年曾经说过,在某些午后的时光听到过她低声哼着歌曲,那时她只有十五岁。

我忽然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大门口。一只公鸡咋咋呼呼地啼叫起来,我全身都浸没在焦虑中,该是奶奶给我送早餐的时间了。教堂的一座座尖塔直指苍穹;该是奶奶走进我的房间发现我已经死了的时候了。而我却站立在街道上,准备听见一声惨叫,接下来人们开始东奔西跑,我无法用言语表达,但这真是一次完美无缺的显灵呀。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在床前弯下腰来。这时,清晨的光线照在我的尸体上,一片惨白。我听见了走廊里有点什么动静。是奶奶!我扑向自己的躯壳,紧紧抓住我大理石一样冰冷的肩头,疯狂地摇晃着,我把嘴贴到自己似笑非笑的嘴唇上,努力想唤醒这具一动不动的躯体。我死死压在自己的躯体上面,想用自己铁钩一样的双手撕裂我的胳膊,我在那不听话的嘴唇上绝望地吮吸着,额头顶着额头,已经全然没有了恐惧之心,直到最后我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了,失明了,那张面孔也消失在一层白茫茫的薄雾中,我眼前只剩下一层晃动不已的帘幔,耳边只听见一阵喘息声,那是一种行将毁灭的感觉……

我睁开了双眼。太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艰难地喘了口气。胸口被压得生疼,好像是被人用尽气力压迫过一样。几声鸟鸣传来,我完完全全地回到了现实当中。

一刹那间,我把一切都回忆了起来。我看了看自己的脚。我在床上仰面朝天躺着。除去噩梦带来的这股令人浑身无力的突如其来的沉重感,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我舒了一口气,深深陷入宽慰的快乐之中!我从疲惫中醒来,仿佛从漂泊的海上归来,我把思想梳理一下,干渴的嘴唇间吐出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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