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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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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那儿了。他完全同意,我几乎叫了起来。我害怕,他那么轻易地进入了这场游戏。他毫不知情,如国际象棋中的王后派去解决战斗的小卒,走得义无反顾。小卒路易斯·马利亚,在他的王后身边。王后和……

二月七日

要自我治愈。我不会写下音乐会上最后想到的事。昨天晚上,我又感到她在受苦。我知道在那边,又有人打她了。我无法不知道这些,别再这么一条条记下来了。如果我只是出于乐意,出于舒心,才记下这些……那会更糟。重温日记,我会更想知道、更想找到那么多天晚上写在纸上的每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当我想到广场、融冰的河流、水声,还有……我不写了,我再也不写了。

去那儿,证明单身对我有害,没错,二十七岁了,还没有男人。我会有孩子的,傻乎乎的孩子。别想了,去做,做到底。为自己好。

不过,我会合上这本日记。一个女人,要么嫁人,要么写日记,两者不可得兼。我不想在离开日记本前,不曾带着希望的喜悦、喜悦的希望说这句话。我们会去那儿,不过,不一定要用音乐会那晚想到的方式。(我把这些写下来,日记到此为止,为自己好。)我会在桥上找到她,我们会四目相对。音乐会那晚,耳边响起桥下冰面破裂的声音。打击不怀好意的攀附无声的篡权,将是王后的胜利。如果她真的是我,她会屈服,她会投身到更光明、更美丽、更真实的我这边。只要走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肩上就足够。

我想起一件怪事。三天了,远方的我没有发来任何讯息。也许她不挨打了,也许她弄到大衣了。给她发封电报,寄几双长袜……我想起一件怪事。我来到一座可怕的城市,正值下午,绿色的、水一样的下午。如果不努力地想,下午绝不可能是这样。在多布里纳斯塔纳这边,从斯柯达的角度,看见毛发直竖的马、严厉的警察、热腾腾的黑面包、尽显窗口华丽气派的风中流苏。我迈着游客的脚步漫步在多瑙河畔,穿着蓝毛衣(天这么冷,我还把大衣留在柏尔格罗斯了),口袋里揣着地图,一直走到沿河的一个广场,广场几乎就在水流声震天响的河面上。河面有碎冰、驳船,还有一只在当地被称为斯布奈亚·特赫诺或更糟糕的名字的翠鸟。

广场那边应该就是桥了。我这么想,却不愿继续往前走。下午音乐厅有艾尔莎·皮亚基奥·德塔莱伊<a id="noteBack_11" href="#note_11">[11]</a>的音乐会,我无精打采地穿上衣服,担心过后自己会失眠。晚上这样胡思乱想,这么晚……谁知道我会不会迷失方向。我一路想,一路走,一路编着名字。我全想起来了:多布里纳斯塔纳,斯布奈亚·特赫诺,柏尔格罗斯。可我不知道广场叫什么,好比果真去了布达佩斯的一个广场,因为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迷了路。那儿,一个名字就是一座广场。

我去了,妈妈。我们一定会听到你的巴赫和你的勃拉姆斯。这条路很好走,没有广场,没有柏尔格罗斯。我们在这边,艾尔莎·皮亚基奥在那边。停下来真让人伤心。要知道我在一座广场(可这不是真的,我只是想想,什么也没有),广场的尽头就是桥。

晚上

开始,继续。音乐会的末尾和第一首返场曲之间,我找到了广场的名字,也找到了路。乌拉达斯广场,市场桥。从乌拉达斯广场一直走到桥头,走着走着,想停一停,看看房子或橱窗,看看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看看立在喷泉中戴着发白披肩的的英雄雕像:塔迪奥·阿兰科和乌拉斯洛·内罗伊,看看酒鬼和敲钹手。我看见艾尔莎·皮亚基奥在一首肖邦曲和另一首肖邦曲之间向观众致意,可怜的钢琴家。音乐厅直通广场,直通两侧大柱林立的桥头。可我确实在想这些,注意,它相当于在拆拼词游戏中把Alina Reyes替换成es la reina y…或想象妈妈在苏亚雷斯家,不在我身旁。最好不说蠢话:这是我的事,只要我高兴就行,只要我真的高兴。是真的,因为咱们瞧,阿丽娜,不是别的,不是感到她冷或她挨打。我心血来潮,饶有兴致地接着往下想,想知道去哪儿,想知道路易斯·马利亚会不会带我去布达佩斯,我们会不会结婚,我会不会让他带我去布达佩斯。出门找寻那座桥、出门找寻我自己更容易,我会发现自己正站在桥中间,身边是叫声和鼓掌声,叫着“来一曲阿尔贝尼兹<a id="noteBack_12" href="#note_12">[12]</a>”,掌声更热烈了,还有人叫着“来一曲肖邦大波兰舞曲”,似乎风从背后吹来,海绵毛巾似的手揽着我的腰,将陷入深雪中的我往桥中央推时,这些都有意义。

阿丽娜·雷耶斯·德阿拉奥兹和丈夫于四月六日抵达布达佩斯,下榻于里兹酒店。时间为离婚前两个月。次日下午,阿丽娜出门观赏城市和融冰美景。她喜欢一个人走,她走得快,好奇心重。她走了二十处地方,模模糊糊地在找寻什么,可似乎又并没有特别的目标,一味地跟着感觉走,突然从一扇玻璃门转到另一扇玻璃门,一条人行道转到另一条人行道,一扇橱窗转到另一扇橱窗。

她来到桥边,走到桥中央。踏着雪走,很费劲。桥下的多瑙河吹起一阵风,人被风困住,不胜其烦。她感到裙子紧紧地贴着大腿(她穿得不够暖),突然,她想转身回到熟悉的城市。空荡荡的桥中央,有位衣裳褴褛、黑色直发的女人,从她凹凸不平的脸上、皱褶重重的手上——拳头稍稍握起,现在又伸开了——能看出她在执着、贪婪地等待着什么。阿丽娜现在知道了,她如同经历过临场彩排,重复着表情和动作,慢慢地向她走去。她相信自己终于解脱了,从此不用再恐惧。她狼狈地跳了一下,一半是高兴,一半是冷。她已经来到她身旁,不假思索地也将双手伸出。桥上的女人扑进她怀里,两人在桥上无言地紧紧相拥,河水拍打着桥墩,摔得粉碎。

(用现在时叙述更方便些。现在是八点,艾尔莎·皮亚基奥正在演奏第三首返场曲,一首胡利安·阿吉雷<a id="noteBack_13" href="#note_13">[13]</a>或卡洛斯·瓜斯塔维诺<a id="noteBack_14" href="#note_14">[14]</a>,与草地和小鸟有关的曲子。)我开始和时间耍无赖,我不再尊重它。我记得,有一天,我想:“在那儿,有人打我。在那儿,雪渗进鞋子。这些,我当时就知道。那儿的我有什么事,我可以同一时间知晓。可为什么是同一时间?也许,我知道得晚一些,也许,我知道的时候,事情还没发生。也许,她会在十四年后挨打,也许,她已经变成了圣乌苏拉墓地的十字架和数字。”我觉得很美、很有可能、很愚蠢。可是,这之后,我总会掉入成对的时间里。如果她现在果真上了桥,我一定此时此刻从这里感受得到。我记得自己停下脚步,欣赏着河水像稀释的蛋黄酱,怒不可遏地冲向桥墩,水声隆隆。(我是这样想象的。)从桥栏杆探出身去,耳边传来桥下冰面破裂的声响。需要驻足一会儿,因为眼前的景象,因为心头的恐惧:穿得不够多,落地即融的小雪,丢在饭店的大衣。我为人谦和,毫无气焰。可是,如果有人告诉我,也是这样一个姑娘,音乐会期间神游匈牙利,谁都会倒吸一口凉气,呵,无论是在这儿还是在法国。

可是,妈妈在扯我的袖子,音乐厅里人基本全走光了。就写到这儿,不想继续回忆想到过什么。再回忆下去,对自己不好。可那是真的,真的。我想到一件怪事。

一月三十日

可怜的路易斯·马利亚,和我结婚是多么愚蠢!他不明白婚姻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或像诺拉说的那样不明白婚姻让自己失去了什么,她说这话时俨然一副思想解放的知识分子的架势。

一月三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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