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过
“不像,她根本不像你的娘!”
“你看到我爹了吗?”
“看到了,他像一匹老骆驼。”
“他可千万别再有个好歹……”娘担忧地说。
爹冷笑着说:“放心吧,这样的儿子,阎王爷都不愿意见他!”
爹和娘的对话并没使我难过,如果他们不这样说才是怪事。
河里涛声澎湃,天上星光灿烂,蚊虫偃旗息鼓,爹娘窃窃私语。我没有任何理由难过,我不哭,我要冷笑。
我知道我在黑暗中发出的冷笑声把爹和娘吓蒙了。
娘没有心思做饭,爹抽烟抽饱了。我饥饿,站起来,到饭笸箩里拿了一个涂满苍蝇屎的高粱面饼子,找了两棵黑叶子大葱,从酱坛子里挖了一块驴粪蛋子那么大的黑豆酱,依然坐回到堂屋门槛上,喀喀唧唧地吃起来。
爹冷冷地看着我,娘惊愕地看着我。
我非常明白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们没有什么了不起。
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大福子不是盏省油的灯。
娘又怀孕了。看来她和爹一定要生一个优秀的儿子来代替我。我看着娘日日见长的肚子,心里极度厌恶。
小福子淹死之后,我一直装哑巴,也许我已经丧失了说话的机能,我把所有的话对着我的肠子说,它也愉快地和我对话。
“你看到那个女人那个丑陋的大肚子了吗?”
“看到了,非常丑陋!”
“你说她还像我的娘吗?”
我打着饱嗝,摸上炕去睡觉,成群的蚊虫围着我旋转,有咬我的,也有不咬我的。我不惊吓它们,我的血多极了,由着它们喝。
后半夜时,蚊虫都喝饱了血,伏到墙壁上休息去了。我听到了河水的喧哗。爹和娘在各自占据的门槛上坐着,他们对话。
“别难过了,”爹说,“他是该死,你我薄命,担不上这么个儿子。”
“就剩下一个大福子啦,他偏偏又是个傻不棱登的东西……”娘说。
“要不怎么说你我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