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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上午十点,有什么好慌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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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恩拿出一张十美元的钞票,准备交给埃迪买午餐。

书店里的人认识他,当然,每家书店的人都认识特德·科尔,但他经常拜访这家书店——定期在库存的他所有作品上签名。书店老板和店员还不习惯看到浑身脏兮兮的科尔先生,但他们见过他不刮胡子的模样——他经常穿成大学生或者工人的样子,根本不像什么畅销书作家和知名童书插画家。

“还得加上番茄酱。”露丝说。

“当然可以留着。”埃迪告诉露丝。

园丁却觉得特德这样做相当不明智,甚至是铤而走险。沃恩夫人可以从她家三楼转角处的窗户那里俯瞰整片树篱,如果这位满腹委屈的女士恰好站在那扇窗前,琴酒路上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想……”玛丽恩沉吟道。

不出园丁所料,沃恩夫人果然躲在三楼观察情况,特德走过她家车道(然后开始沿琴酒路快步向前)不到几秒钟,园丁就听见她的车轰鸣起来,那是一辆闪闪发光的黑色林肯,箭一般冲出车库,由于速度太快,在院子里的石头地面上侧滑了一下,差点撞进黑水荡漾的喷泉,就在眼看要撞上喷泉的前一秒钟,沃恩夫人向树篱急转弯,林肯车蹭到园丁的梯子,吓得他赶紧攀住树顶。“快跑!”园丁朝特德大喊。

“我能留着线不拆吗?”四岁的小姑娘问。

“为什么没有感觉?”孩子问。

园丁害怕他们两人撞上自己的梯子,这架竖起来十五英尺高的梯子正摇摇晃晃地搭在高高的树篱上。占据高度优势的园丁早就判断出,特德·科尔绝对比沃恩夫人跑得快,果然,追到琴酒路和韦恩丹奇路的交叉口,沃恩夫人就停住了脚步。路口转角处又有一片高大的树篱,园丁分析,特德不是躲进了树篱中,就是头也不回地向北拐上了韦恩丹奇路。依然处于狂暴状态的沃恩夫人口中的咒骂并未停歇,她一边嘟囔着“恶魔的化身”返回自家车道,一边无意识地(反正园丁觉得她是无意识的)挥动面包刀,对着空气劈砍戳刺。

“大夫拆线的时候,你几乎不会有什么感觉。”埃迪说。

沃恩家的豪宅和琴酒路暂时恢复了宁静。特德正困在水蜡树篱深处,被枝丫叶片纠缠得动弹不得,想看表都抬不起胳膊。浓密的树篱像个迷宫,连小巧灵活的杰克罗素梗都钻不进去。他的两只手和脸都划出了血,但与面包刀的杀伤力相比,几根树枝实在不算什么,所幸他已暂时躲过了沃恩夫人的致命攻击。可是,埃迪在哪里?特德在树篱中眼巴巴地等候他的1957年款雪佛兰出现。

“拆线是怎么回事呀?”露丝问埃迪,他不得不转过身去看她。

特德今天能活着逃出去,一定要归功于他平日在奇形怪状的谷仓壁球场中的勤奋训练。四十五岁的特德·科尔依然能跑,他大步跨过几丛玫瑰,疾速横穿一处草坪,把站在那里给游泳池抽水的人惊得目瞪口呆。接着,一条狗窜出来追他,幸好这狗体形不大,胆子也小,他顺路揪下晾衣绳上的女式泳衣,对着狗脸乱挥,把它赶跑了。当然,逃命的路上,他也收获了不少园丁、女仆和家庭主妇的大呼小叫,但他不为所动,一连翻过三道篱笆和一堵相当高的石头墙(只踩坏两块花床)。

“记住了,亲爱的,”玛丽恩对露丝说,“大夫给你拆线的时候,不要哭。我保证一点都不疼。”

刚才,他并没有看到沃恩夫人的林肯车已经从琴酒路拐上南大街,在狂热的追逐中碾倒一块路牌,但透过陶尔森路的木篱笆,他瞥见了灵车般的黑色林肯,汽车和他平行前进,与他一起经过两块草坪、一院子的果树和一个貌似日式花园的地方——在那个花园里,他一脚踩进浅浅的金鱼池,鞋和牛仔裤全泡透了(水没到膝盖)。

“我有钱。”埃迪告诉她,但当他转过身去,帮助露丝坐进雪佛兰汽车的时候,玛丽恩把钞票塞到他牛仔裤的右后口袋里,这个动作让埃迪想起她第一次把手指——指关节贴着他光裸的腹部——伸进他牛仔裤的裤腰,把他拉到她身边(随后解开他牛仔裤的扣子,拉开拉链)时的感觉。这感觉他回味了五到十年,每当给自己脱衣服的时候都会想起来。

特德转身溜回陶尔森路,但不敢过马路,因为他看到黑色林肯的刹车灯闪了闪。他担心沃恩夫人从后视镜看到了他,也准备开回陶尔森路。可她没看到他——他把她甩掉了。他进入南汉普顿市区,衣服看上去乱七八糟,精神头却没减,他壮着胆走上店铺林立的南大街,如果不是一心搜寻着可能随时出现的黑色林肯,他也许会发现自己那辆1957年款雪佛兰就停在南大街的镶框店外面,而实际上他浑然不觉地从自己的车旁边走了过去,进了马路斜对面的一家书店。

特德来到这里一个小时前,园丁就已经开始清理他的雇主和她儿子的肖像画碎片,而且早就不再窥探画的内容,因为虽是零星残片,那些纸条上的东西依然具有令人不安的魔力。园丁已经熟知雇主的外貌,比方说她的眼睛、小小的嘴巴、不自然的表情、手和肩膀的紧张姿态,但他宁愿自己想象沃恩夫人的乳房和阴户的模样,因为纸上画的裸体半点吸引力都没有。另外,他需要抓紧时间干活——他虽然知道沃恩夫人希望尽快处理这些画,却想不通她究竟是发了什么疯,非要在这样狂风肆虐的天气敞开所有的门,把画都扯碎,让满是色情内容的纸片漫天飞舞。房子靠海那一面的玫瑰篱笆上卡了许多碎纸,沃恩夫人和她儿子的肖像碎片甚至沿着小径,一路被风扬到了海滩上。

她穿着网球短裤和网球鞋,但不是出去打网球的,上身那件肥大的法兰绒衬衫也并不合身,衬衫是特德的。她没戴胸罩。早些时候,埃迪出发到车厢房接特德之前,玛丽恩抓起他的一只手,塞进她的衬衫下面,按在自己无遮无拦的胸部,可当埃迪凑过去亲她的时候,她却退到一旁,只给埃迪的右手留下她乳房的触感,这感觉他回味了十到十五年。

园丁不太喜欢沃恩夫人的儿子,他是个傲慢的小孩,有一次往鸟浴盆里撒尿,撒完就不承认。但早在这小混蛋出生之前,园丁就一直是沃恩家的忠实雇员,他觉得应该为街坊邻居的眼球负责,因为他认为无论是谁,看到沃恩夫人私处的特写,都不会特别享受。不过,他的清理速度也受到了思考的影响:他一直在琢磨“画家”到底去了哪里,是仍旧躲在邻居家的树篱里,还是已经跑到市区了呢?

“再会,埃迪。”玛丽恩说。

上午九点半,埃迪·奥哈尔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特德·科尔爬出琴酒路的树篱,警觉地穿过沃恩家的车道,好让埃迪看到他——如果(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埃迪已经跑到琴酒路西端和南大街的交叉路口等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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