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妈的孩子

玛丽恩的画总共不过十几张，而且看上去不自然，埃迪起先还以为是灯光的原因。

“天哪！”特德叫道。他原地转了好几圈，杯子里的酒跟着洒出来。他举起冰凉的玻璃杯，贴在鼻子上。“我的天，我只是扇了你一下——不过是用手掌碰你一下——你竟然用拳头捶我的鼻子。老天爷！”

“我只保留了这些。”特德戒备地说，“玛丽恩从来不喜欢当模特。”埃迪心下明白，玛丽恩也不愿意脱掉衣服——画里面没有一张裸体的。（反正特德保留的作品里面没有。）有的画的是她和托马斯和蒂莫西坐在一起，那时她一定非常年轻——因为两个孩子年纪很小——但埃迪认为她的美不受年龄局限。除了美貌，特德真正捕捉到的只有她的冷漠，尤其是独坐的时候，她显得遥不可及，甚至冷若冰霜。

“你还想骗我！”特德吼道。他没放下手中的酒杯，扬起空着的那只手，扇了埃迪一个耳光。按照玛丽恩的事先安排，埃迪攥紧拳头——带点犹豫，因为他以前没打过人——直捣特德的鼻子。

“不，我不指望。”埃迪承认。

“她不指望得到露丝的监护权，”埃迪说，“她根本没打算争取。”

“嗯……我也不指望。”特德说，他又往杯子里吐了几个冰块。“老天，这酒真难喝。”他说。

“如果她以为她有什么狗屁资格得到露丝的监护权，最好还是再想想！”特德咆哮道。

“你有玛丽恩的画吗？”埃迪突然问，“你画过她吗？”

“我试着复述一下你的意思，埃迪，”特德说，“嗯……玛丽恩拿走了孩子们仅剩的所有照片——外加全部底片——是因为她想当作家，因为儿子的死是她脑中不断浮现的唯一主题，但她又没法把它写出来。哎呀……”特德说，“这样说还真有道理，对吧？”

“老天……”特德又开始嘟囔。

“我不知道。”埃迪说。无论别人怎样去理解玛丽恩，得出的推论总有漏洞，大家对她的看法和说法不可能与现实完全一致。“我不够了解她，因此没有资格评判她。”他告诉特德。

“她没告诉我这个。”埃迪承认。

“你知道吗，埃迪，”特德说，“我也不够了解她，没有资格评判她。”

“我这不正在告诉你吗，”埃迪说，“她说，你不用记住我说的话，因为她的律师还会再对你说一遍。”

“很久很久以前画过，”特德说，“你想看？”即使在半明半暗——唯一的灯光来自厨房窗户——的院子里，埃迪都能看出他的不情愿。

“‘玛丽恩说’，”特德重复道，“老天，玛丽恩还说什么了？”

“当然。”埃迪说。他跟着特德进了屋。特德打开前厅的灯，然后他们来到作坊，与院子里的昏暗相比，头顶的日光灯明亮得反常。

“玛丽恩说，这样你才会停手。”埃迪告诉他。

“什么样的母亲连孩子的监护权都不要了？”特德嚷道。

埃迪相信特德的这句话，但他不打算表现出来，给特德自鸣得意的机会。“别忘了——她真正想抛弃的人是你，”埃迪告诉他，“我猜，她十分了解你。”

“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告诉我的。”埃迪说。

“你是说了解到足够评判我的程度？那是当然！”特德表示同意。他的酒已经喝掉了一大半，现在他开始小口嘬酒，每嘬一口之前，都会先把杯子里的冰块吸到嘴里咂一下，再吐回去。“可她也抛弃了你，不是吗，埃迪？”特德问十六岁的少年，“你不会觉得她还能打电话约你出来吧？”

“她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