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我一听,都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了,这老头儿不是领导也起码是个干部。于是不管他说的在理不在理,顿时肃然起敬。
想想看——两个小孩子,加起来恐怕不到十岁,拎着这么重的东西,四只小脚丫辛辛苦苦穿过山谷和黑森林,走了一公里多的山路才把东西送到,结果都到了地方却前功尽弃……真可爱。
妈妈丧着脸,不耐烦地捻着纺锤纺起线来。
但叹了一会儿气,还是觉得好笑,忍不住又笑了一阵。
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好像卡西回来了。出门一看,果然是她。这个勤快的孩子赶完羊回家,路过森林时顺便背了小山似的一堆柴火。我连忙帮她卸柴,并催她赶紧进房子喝茶。她不干,冲着系在门口的马努了努嘴:“恰马罕吗?”
他再一次严肃地赞美我骑马的技术,把上次的说法又重复了一遍,即“全县汉族人里最强”云云。还没等我谦虚几句,他又说像我这样的姑娘,马骑得好,哈语说得好,应该嫁到牧区才对,并且立刻为我安排起终身大事来,一口气向我介绍了好几个附近还没结婚的漂亮小伙儿,其中包括他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我瞠目结舌,紧闭了嘴巴。
这次两个孩子又跟着来了,那么远的路,也不嫌累。她俩一点儿也看不出愧疚的样子,仍然是最初我们在恰马罕家门口见到时的模样,害羞而安静。
可是很显然,他并不期待我的反应。说着说着,话头突然一转,又转到了他自己身上。说自己有多少只羊、多少峰骆驼,共有八个孩子,儿子中有三个结了婚,女儿全部给人了——这个“给人”的说法让我乐了一下,又想起上次爷爷的亲家说“拿了”人家女儿。原来嫁女儿是损失,娶媳妇是发财啊。看来哈萨克牧人非常重视家庭人口的数量。
半个多小时后,两个孩子的母亲亲自来了,拎着另一只蓝色暖瓶。她身怀六甲,行动有些缓慢。打过招呼后,她笑着说,好在家里有两只暖瓶。
还没等我为之感慨一下,他的话题又转回到斯马胡力打架的事上。他说斯马胡力的做法完全正确,他支持他。他要主持公道,让两家人碰个头互相讲道理,写下书面材料,然后由他带着材料去县城找派出所报案……我吓了一跳,不至于吧?有那么严重吗?邻里街坊的,事情闹这么大怎么收场啊?再说县城多远啊,他不嫌麻烦吗?
我们第一反应是太可乐了,便大笑起来。转念一想,有什么好笑的!又冷又饿又下着雨,茶也没的喝了,真是糟透了!于是纷纷垮下脸哀叹。
“是啊。”
亏她之前那么谨慎,小心了又小心!
她撇嘴道:“这个老汉,不好的!不好!”
茶没了,食物还在。我们手头的事告一段落后,解开餐布摊开在一块平平的大石头上。啊,全是新鲜的包尔沙克!于是你捏一个我捏一个大口吃了起来。只有斯马胡力还在抱怨没有茶水。
我说:“还是算了吧……”
好在她们回去是不会受到责怪的。家长既然放心让年幼的孩子承担家庭义务,就决不会因为他们办砸了事情而加以责骂。顶多会可惜一下那只暖瓶吧。
他立刻严正指出:“这种事,不是说算了就能算了的。今天可以算了,那明天呢?明天可以算了,那后天呢?小事情不处理就成了大事情,大事情不处理,大家都完了。”
叹完笑完,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实在没多余工夫理会这两个孩子。再说她们显然也不需要什么安慰。突然遭遇意外,两人一时都愣住了,倒也不害怕,也不哭,只是有些不知所措。两人站在一片狼藉的事故现场,呆呆地想啊想啊。最后老大把没了瓶胆的暖瓶空壳拾起来,往地上磕一磕,磕掉瓶胆残渣后,一手拎壳子,一手牵妹妹,回去交差了。嗯,很好,还知道换一个新瓶胆还能接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