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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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秋七月壬午,不豫。己丑,崩于萨里川哈老徒之行宫……
他隐约想起,似乎是在南亚大海啸那阵子,这个旅馆的大堂,不知怎么福至心灵,学人家便利超商或三十五元咖啡店的小捐献箱,在柜台上也摆了这么一只大肚花瓶,一旁搁着一张小卡片:“送爱到南亚。”瓶底银光闪闪堆着一些十元、五十元的硬币。怎么跑到他房里来的?
后来这位老学者托人将一套名为《党项与西夏资料汇编》(编者是一个叫韩荫晟的人)的破烂古籍转交给我,那书页一翻开,扑鼻便是混杂了腐潮纸浆、臭水沟、一种叫释迦的古早水果烂熟后的甜腥味,加上馊掉的精液……不可思议之恶臭。我按他用书签标记处,真的找到和父亲那批手抄稿完全相同的原文。但是让我意外发现另一层趣味的是,父亲的手稿只抄到这本书“散见资料编年辑录”(公元一二二四至一二二七年)里的第81条:成吉思汗出征进兵围城灵州时驾崩。但这本书里在这部分继续的几个数据辑录揭示以不同形式描述成吉思汗之死:
怎么回事?不对,在那颗头颅下方,真的是一只仿希腊陶壶造型的绿玻璃花瓶。他想不起这房间里是在何时出现这么一只巨大玻璃瓶。玻璃的厚度改变了折光的效果,雾蒙蒙的,瓶身腰腹上的几何纹浮镂全泛着一层流动的绿光。他把妻子的头颅拎起(那一瞬他有些踟蹰,不知该抓她的鼻子或耳朵,或像抓美杜莎的头那样一把抓起她的乱发),往那瓶身里看,原来那些花花绿绿的物事是一些大小面额的钞票,有成叠的百元钞,有捏绉成一团的千元钞。
<ol><li>秋七月壬午,不豫,己丑,殂于灵州。是岁,宋宝庆三年也。</li></ol>
么怪书?是在测绘你的记忆幽谷下面隐藏的人格特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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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逼中兴。是时,李德旺已殂,从子晛嗣位,度国势已去,遣使乞降。谓不敢望收之为子。时行在清水,汗不豫,伪允之。
他妻子曾和他玩过一个游戏,即她念了一本书里的一段故事给他听。“你听清楚喔,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念,有听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叫我再重念一遍。”逐字逐句,眼前清楚地浮现那个故事的场景,人物在里头说的话。过了约两个月,她要他把故事重述一遍。然后翻出那本书里的故事原文比对,发现他从记忆里捞摸拼凑出来的版本,和原来的情节有着许多出入。一些细节被省略了,原故事里一些歧突古怪的逻辑也被重新修改变得合理了。故事中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类似橡树籽、独木舟、猎海豹的特殊刺枪),他反而没有误漏地记得。“这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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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临殂前顾命曰:“……且以身在敌境,夏主降而未至,为我死勿令敌知,待合申主来,杀之。”言讫而殂,在位二十二年,寿七十有一。诸将秘不发丧。无何,夏主睍来朝,托汗有疾不能见,令于幄殿外行礼,越三日,脱栾扯儿必遵遗命杀之。并灭其族,西夏亡。
在他妻子那颗美丽的头颅下方,连接着一具,像深海荧光水母、近乎透明的胴体。即使在这样微弱的光照下,仍可透过那玻璃般的皮肤,蒙暧影绰地看见那里面姹紫嫣红像那些煮熟的薄皮汤圆里,呼之欲出的红豆芝麻抹茶内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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晛又使人来,以备供物,迁民户为辞,请踰月束身来朝,汗已疾甚,又允之。命脱栾驰驿往安抚其军民。及期,夏主朝灵州行在所,奉金银器皿,童男女及骟马等为挚,数各九九,而先之以金佛。时汗已升遐,群臣秘不发丧,托言汗病未愈,引晛幄殿暗处行礼。越三曰,脱栾奉遗诏,手刃夏主,并赤其族。且命蒙兀人每食必祝言:“唐兀惕灭矣。”庸志成吉思汗遗憾。脱栾以功承赐夏主行宫器皿,视诸将为多。
一张密密麻麻印满他人指纹的脸?
至唐古特地方,将图尔默格依城围困三层,有善法术之哈喇刚噶老媪,在女墙上摇动青旗,施镇压之术,倒毙骟马二群。苏伯格特依巴图尔奏汗曰:“吾主,今军中骟马将尽,是今哈萨尔出,射之。”汗以为然,将备用之淡黄马给哈萨尔乘骑,令其发矢,哈萨尔即指老媪之膝盖射之,应弦而毙。锡都尔固汗遂变为蛇,汗即变为鸟中之王大鹏;又变为虎,汗即变为兽中之王狮子;又变为童子,汗即变为玉皇上帝;锡都尔固罕,势穷被擒。遂云:“若杀我,则害于尔身;若免之,则害及尔后裔。”汗云:“宁使我身被害,愿我后裔安善。”因用箭射、刀砍,倶不能杀。锡都尔固汗云:“任尔以诸般锋利之物砍我,无妨。惟我靴底藏有三折密萨哩刚刀,方可刺砍。”遂搜取其刀,又云:“尔等杀我,若我身乳出,则害于尔身;若血出,则害及尔后裔。再,古尔伯勒郭斡哈屯,尔若自取,可将伊身边详细搜看。”遂将彼之密萨哩刚刀砍其头,杀之。乳出。即取古尔伯勒郭斡哈屯,并占据密纳克。唐古特人众。汗欲在彼阿勒台汗山之阳,哈喇江岸边过夏。
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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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甚美丽,众多奇异之。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云:“从前我之颜色尚甚于此,今为尔兵烟尘所蒙,颜色顿减,若于水中沐浴,可复从前之美丽。”于是令其洗浴。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前往哈喇江岸边沐浴,时有其父家中豢养一鸟绕空飞至,因获住,向随去人曰:“吾为尔等羞,尔俱留于此,吾独往沐浴。”言讫,遂往,写书云:“我溺此哈喇江而死,毋向下游寻我骨殖,可向上游找寻。”因将书系于鸟头而遣之。出浴而回,颜色果为增胜。是夜就寝,汗体受伤,因致不爽。古尔伯勒津郭斡乘便逃出,投哈喇江而死。从此称为哈屯额克江云。后其父因宁夏赵姓女子沙克札旺节所寄之信,来寻骨殖,不获,仅得纯珠缘边袜一只,令每人掷土一撮,遂为铁芦冈云。
想不起来了。记不得。像雨丝斑斑点点落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他正要,快要从那逐渐成形的轮廓中分辨事情的真貌,哗啦一下,雨刷便把所有的成串的水珠和它们周边的蛛丝网络全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