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戏
“那是什么?”
“太贵?还是太烈?泥煤味太重?”
漂浮着白色碎屑的球体。死寂之城。躺满尸体的旅馆。
“不是。”把酒杯推到他面前,“因为我都扣着等这时候自己喝。这杯吧台请客。”
像眼睑被戴着防水薄胶手套的手指翻开,透过虹膜、巩膜、水晶球体、角膜、一层一层悬浮液与色素沉淀,像专注看着那些里头装置着遥远国度小村落或小镇建筑物之类迷你世界的雪 花球,看看里头曾发生过什么事?
图尼克啜了一口,翻白眼:“这是威士忌的最高境界:所有的臭味都具备了。结果你乖乖喝了它,从此别的牌子的酒都滑顺文静得像凉茶。然后你就喝它了。”
他问她(这次他确定她是家羚):“哪一支酒卖得最差?”
倒是没有看到那个奇怪的男孩的尸体。
暗影里他发现她笑起来像茱莉亚.罗伯茨,也许是每个清晨收工后回自己房间对着镜子练的。她说:
如果连安金藏和老范也都死了……
“什么意思?”
“操你妈的!一个是好样的英雄,一个是废物的意思!”
家羚给自己也调了一杯,舒惬地进入一种动物园管理员下班时刻将一头传说中失踪的雄狮摁在自己脚下抚弄的神情。
“一个是屁股下方的某种酷刑,一个是屁股下方无可奈何的低阶家奴?”
“图尼克啊,你知道吗,在这个旅馆里,有所谓的‘权力乱伦谱系’噢。”
“一个是命根子丟不得的,一个是可无限复制的可拋式半套基因,不必太珍惜?”
那么,和他一起,穿着像生化防菌实验室人员,半张脸被口罩遮住,露出的两只眼睛既亢奋又焦虑的,一道在拖着尸体的另外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呢?
“我是想,哪一支酒你们进了却卖不出去,我就帮忙开一瓶吧。”
还有安金藏的尸体,这畜生竟也人模人样穿着整套晚宴西装。老范的尸体,这家伙只穿着一条和他老朽身躯不搭轧的靛蓝色子弹内裤,那话儿累累巨大。啊,还有他自己……另一个图尼克的尸体。所有人都闭着眼,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如果不是地毯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血痕,你会以为这座旅馆里发生了瓦斯外泄集体中毒事件。
她竖起食指摇了摇:“图尼克,我们这儿的老客人不作兴调情喽。”把刚切好像枚透明心脏的冰块放进玻璃杯,用量杯给他一份麦卡伦,“说出来你不相信,是这支一九四八年的麦卡伦。”
三百六十度旋转。从弧形玻璃的外面焦急地看着那被监禁在里头的世界。有一些尸体是他认识的:美兰嬤嬷、家羚、家卉……他发现她们的尸体像被泡在子宫羊膜液里的胎儿一样无助、无庇护、无有年龄差的性感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