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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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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这样问话,图尼克,你弄得我头好痛,我不记得那些细节了,像一个不贞的妻子在多疑丈夫追问下的迷糊与失忆。图尼克的初恋情人又露出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的模样(虽然这间旅馆并没有将她冻结保鲜在他失去她时的青春形貌)。鼻环女孩也在一旁责备他,姊夫(她不知从何时改了称谓),你知道我姊费了多大劲才能这样和你见面,良宵苦短,你别像个探员办案好吗?

对了,一开始的时候,有时会有个男人和她在这碰面,对吼,她不是静静坐在这,我想起来了,那些时光她或者都是在等人。

但是为什么?图尼克把脸埋在手掌里。心里无比清明地知道时间窜夺了他问任何问题的权利,像他祖父在半世纪后见到他父亲,老泪纵横却问不出口的疑惑:你怎么让自己的这一辈子过得这么冰冷封闭?在这间旅馆里还有什么三流俗烂小说不可能自己蔓爬串联,如果你要问的是为何她从那旅馆“上流阶层”的内部,沦落到在这边缘之街打工,哦不,那是她妹妹,她是在街外之街当马路工,用铁锹凿柏油岩块卖力气赚钱。她或会影影绰绰藏闪暧昧透露有一段时光,她为了寄生在那豪华冰冷、避居神秘老头的旅馆里,成了“那些女孩”,你不也遇见过吗?那些出卖灵魂和身体,在不同房间玩着只有自己一人当鬼的捉迷藏游戏,双眼被手帕蒙住,按照马夫给的房号房卡推门进去,我要来了噢,有没有人躲在里面?断裂的,将惨不忍睹时刻截除掉的记忆。当她们像每日批发进旅馆的袋装牙刷牙膏、纸包小香皂、塑胶小罐洗发精、沐浴乳、卷筒卫生纸、抛弃式刮胡刀一般,在使用期限后坏损脏污,自然被旅馆清洁工报废打包驱逐出境。

图尼克看了女孩一眼,你倒观察得挺仔细嘛。

图尼克想,这些情境,如此相似,醒来时刻,独自睡在一副尸骸的房间,从此就在这间旅馆里了。他惦念不忘的他房里妻子的头颅。或许这是一个死后的颠倒梦幻世界?

归来吧,归来吧,苏连多。他们那永劫回归时代音乐教室的合唱曲。阳光渗入窗外群鸟啁啾的树杈。那时他们不识其中深浅利害,总爱脱口质问:你跑去哪了?怎么找不到你?你还想过会回来吗?你知道被遗弃之痛吗?为何你要骗我?你不是和我约定了吗?

骆驼?

归来吧,归来吧,苏连多。

对不起,你能不能再多描述一下那个男人的特征?他的眼珠是不像骆驼一样的淡蓝色?

他惊恸异常,将她搂在怀里。他发现她确实在哭,但毫无指责、耍赖,或谋算之心机。他说:“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有时她会进这家咖啡屋,点一杯跟你一样的热拿铁,自个坐在这儿。

但是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或者至少有一半时光的她在这旅馆里的境遇不那么悲惨苍白。别忘了初恋女友也和图尼克一样属于外来异族。胡人。侵入者。如同报纸上那些紧张兮兮的报道,全岛河川被外来鱼种彻底攻陷,原生鱼种几乎灭绝。这些外来鱼种附攀在远洋渔船底舱窟窿、横渡几大洋,先在港口附近建立生殖周期,然后由河流出海口溯逆而上,凭着惊人的环境适应能力及没有天敌的好运气,不出五年即把整条河川占领。有一种俗名垃圾鱼学名琵琶鼠的丑怪外来鱼种,即使在工厂排放重金属废料被污染得锃亮发黑的毒水里,也能迅速繁殖后代。另一种来自南美亚马孙河的鱼虎,可以弹跳上岸在日曝下存活四天,曾有渔业试验所的员工惊叹地回忆,他曾在一次将一批鱼虎暂饲养在所里二楼的贮水浴缸里,第二天发现鱼去缸空,遍寻整栋建筑发现那些怪物鼓着鳃在一楼标本室里一尾一尾侧躺着喘气。妈啊,他说,它们不但可以自由弹跳离开水池,还会爬楼梯呢。另一种叫玻璃鱼的硬骨鱼,把澄清湖中原生种所有的鱼、虾、螺贝全部猎食一空……

唉,先生,这里从前往那延伸,这边往东西两边,全是精品店、古董店,是后来景气太差,店家一间一间关,才变成你现在看见的鸟样子。

女孩告诉图尼克,她在这旅馆遭遇的故事,可能比那些俗烂罗曼史小说还要俗烂,还更像少女漫画。麻雀变凤凰。秘密花园。简爱。长腿叔叔。嘎嘎呜啦啦。是的没错有一段时光她在这旅馆里就像那灵魂蕊心被抽换成玻璃搅拌棒,机械音乐钟里的傀偶洋娃娃,每天和那些和她一样打扮成英国女子寄宿学校清纯小公主的淫荡女孩,香喷喷地被送进不同房号的房间,是的,客房服务。那些在自己日记日复一日写下对自己嫖妓丑行忏悔的老将军;那些有些变态性癖好的特务头子;那些满嘴羊骚味和大葱屁味的西北军头;那些皮肤比女人还细致白晳的侍卫长,甚至还有穿着马靴马裤骑兵冬大氅拿马鞭的阳刚汉子脱了衣服后却不折不扣是个女孩身体;基于赎罪或恋尸癖将年轻时炸陵墓从慈禧尸骸孔穴掠夺的白玉蝉栓塞在自己耳洞鼻孔屁眼才能安睡的下野政客……那段日子教养了我在暗室里对人们各种千奇百怪的私密趣味和软弱的丑态无惊骇,反而倾注以最专业的悲悯和温柔。究竟我身无分文却要住在这幢幻丽豪华的旅馆里享受和那些名媛夫人小姐同样高级的置装首饰、美食、晚宴。后来或许是我亲切待人的名声以一种迂回隐秘的方式在旅馆的老人间传了开来,有一天,旅馆的经理来敲我的门,他告诉我说我在这间高级饭店里高张艳帜干的风流勾当已遭一些正经的绅士和夫人投诉,现在有两条路供我选择:一是现在立刻打包走人,而且把积欠的房费结清;二是从今天起,不准再随便钻进孤独异乡人的房间了,因为你今后将以老头子私人管家的身份住在这间旅馆里。

图尼克觉得心里一阵被铁柜边角戳到的疼痛。他说:你们这条街才几间店?她可以在这待那么久?

鼻环女孩用店里的火柴又点了一根烟。图尼克想起自己有好多年不曾见过这种对折名片火柴棒是一排黏在磷片内侧的硬纸条、火柴头较扁的携带型火柴了。

待他们较平静下来之后,图尼克、他的初恋女友,以及她的妹妹鼻环女孩,开始在这间几乎像电影海报(但是并没有这部电影啊)中存在的“理所当然在这世界某一城市某一地方有这么一家“咖啡屋里,交谈各自为何出现在此处的来龙去脉。他的初恋女友说事实上当年她并没有被那个求欢不成遽下杀手的隐性杀人狂奸杀并剁成碎尸块,而是在密室(当然是他俩都熟悉无比的,她四壁贴满卡通海报的粉红色少女房间)中反抗、遭殴击(他用拳头猛擂她的眼球),在一片昏黑和火烧般的剧痛后失去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毫发无伤但全身赤裸睡在这旅馆的某一间房里。那畜生究竟有没有侵犯你……得逞?女孩看了图尼克一眼,把本来超过他们目前关系分际的话吞回肚里(“这就是你最担心的事吗?”),没有,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醒在那房间的那一天是被那家伙攻击的第一天,或其实已过了很久的时间,一个礼拜?一个月?一年?十年?在那房间里,除了我,还有好几摞黑胶大垃圾袋,当然那里头装着被用极厚重的刀具和极大力量之人才可能肢解剁切成段的人体尸块、内脏、手掌、长短腿骨、肘骨、胸肋或趾骨、一截一截椎骨,头可能也被劈碎了,那几乎不像分尸案的证物,而像某一个被老虎撕碎吞食下的人,又因那只猛兽胃病而呕吐出来的食糜残滓……

嗯……瘦瘦的,高高的,是个老男人,我有几次坐在他们隔壁桌。总是那男的在说话,不过他声音很好听,说话很慢。那时我就猜她肯定是这老男人的情妇。喔对不起。

所以当时电视新闻SNG上播放的十六只黑垃圾袋,里头装的是那个变态强奸犯的尸块而不是你的?你在失去知觉的状态下杀了他并突然魔灵上身以神力将他疯狂乱砍乱剁成一堆大型猫科动物粪便?

什么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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