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主
进入第四轮,杀手仍逍遥法外。图尼克、大堂经理、太太、深不可测的传说少东,他们可睁眼,丹夫人宣布要其他人闭眼。
这次图尼克睁大了眼,趴在椅背上回望着后面所有的嫌疑者。车体像梦境之卵摇晃着,在每一张闭目的暗金色脸孔中,丹夫人说:“杀手请睁眼。”像漆黑之夜绽放的两朵昙花,拿着手机的学者先生,突然睁亮了眼(他身旁的太太也无奈地张着眼,却丝毫不知身边人脸上的秘密),电光石火机灵一转,瞄了斜前座的洛丽塔。
这次他杀了家齐。
第二轮游戏开始,大家抽牌。闭眼。杀手于暗昧中杀人。众人睁眼。
丹夫人似乎被众人默认,真正进入那个判官的角色。
这一次的死者是坐在图尼克左手侧的一位西装笔挺的绅士。图尼克不确定他的身份,似乎他是传闻中西夏旅馆的少东,表面上他是这次招待丹夫人驾临的幕后推手。图尼克怀疑此人和美兰嬷嬷或老范这几个旅馆老灵魂有盘根错节的纠葛(身世上、财务上、传闻中的饭店股权之争夺)。可能今天出海的游艇就是这位神秘人物的。当他知道自己是这一轮死者时,一脸讶异。似乎完全想不到在这种集体睁眼闭眼打发时间的游戏里,自己竟会被某个没留意的人物盯上了。
图尼克在这一轮成为杀手的重嫌犯。家羚也上榜了。可能全是地缘关系。学者夫妻里的先生则在一种完全搞不清楚游戏规则,一边接听手机,一边还以为上一轮尚未结束的状况外,胡乱指认了坐在他们斜前座的洛丽塔家卉。太太则感到很丢脸地呵斥他,并低声解释现在游戏的状况。但在家羚咬死紧盯下,众人把最可能杀人的嫌疑犯全投票给之前娓娓以心理学论述分析凶手内心逻辑的太太。
丹夫人揭示答案。太太被误杀了。死者和被误杀者可以睁眼但不得参与讨论(不得泄密),杀手可以进入下一轮继续杀人。
“杀手被逮住的话,任剐任烹。如果大家投票逮出的这个人根本不是杀手,这个人就算是被误杀——枉死者。这时游戏进入第二轮,除了第一轮的死者和枉死者,大家都得重新闭上眼。杀手仍可继续杀人……”
丹夫人说:“现在游戏开始。”
那时图尼克正和家羚缩在座椅间窃窃私语,他们俩都没抽到杀手牌,在情绪上似乎和这个游戏或这一车其他人保持着一定的疏离关系。那时家羚正吃吃笑着说起从小在旅馆长大,昨晚是头一回在别人家旅馆过夜,竟然兴奋到睡不着,拿起选台器乱转,最后忍不住按了付费“有料电视”,等半天没有画面,她光火打电话到柜台质问,对方问说是的小姐请问您点播的是什么片子?她支吾了半天,才赌气说是日本A片啦……
丹夫人说:“请闭上眼。”
图尼克只好将眼闭上。那黑暗的时刻比想象中要漫长,仿佛进入一与世界隔阻而绝对孤独的永夜。丹夫人说:“杀手请睁眼。”车厢后段似乎发出一阵窸窣、骚乱与低笑。丹夫人说:“杀手请杀人。”所以她又掌控了全局,图尼克在一种闭眼后晃晃闪闪的小时候电影院银幕投影没有画面只有光点和细线跳动的等待中想着,这女人确实有一种,荷尔蒙似乎烈酒或大麻的,成为众人焦点的天赋。刚才在游艇上,几乎所有的年轻女孩都讨厌她。现在,经过这个游戏的渡引,所有女孩皆像怕被搔痒的少女那样认真闭着眼。只有她是睁眼看着一切的判官。
丹夫人说:“我只能说,这次的杀手埋藏得非常深。完全在大家的推理脉络之外。”
这一轮图尼克被杀了。众矢之的指向坐在身旁的家羚。连图尼克亦对一直巧笑倩兮的身边人升起了疑惑的迷雾。
谁杀了我?图尼克神秘地跌进这游戏核心的忧郁之中。我是杀人者的后裔。竟然在这样一个游览车内的幼稚游戏中被莫名其妙地杀了。完全不知道杀手是谁?丹夫人一开始指示的即是,这个假拟杀人的游戏,其实将密室中这一群人暗潮汹涌的下意识扩大了。是男是女杀我?是亲近之人或是你以为是陌生人的暗中猎狙者?
图尼克反身指着第一轮死者,那个高痩的大堂经理:“是你杀了我?”他一脸无辜,众人又陷入一种莫名狂欢、恐惧与困惑的混乱讨论。在之前对这游览车上,少数几位人物的描述之外,还间插着许多少女坐在其余的空位。她们似乎成为没有名字的人,却都是可能的杀手。她们有的漂亮,有一两个则外貌普通。最后的投票是第一轮死者却是那暗潜滑溜如深渊之鱼的杀手。
结果他仍是被误逮。
丹夫人说:“请睁眼。”
图尼克睁开眼,和家羚一起半跪在他们的座椅,回头观看着车内其他人。所有人都在骚动着。丹夫人公布死者是坐在左侧倒数第三排一个高瘦的男子。图尼克认得他,他是这旅馆的大堂经理,属于新一批管理阶层里一个要角。听说这个人年轻时(进入他们这座旅馆之前)吃过相当多苦头,养成了一种世故但温柔的品质。可以从他被宣布是死者时,女孩们此起彼落嗟呼惊叹看出他的人缘。丹夫人分析说:“杀手游戏有一个推理的脉络可寻:一是地缘关系,通常杀手在车厢内这样的座椅空间里,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被周遭人发现,也许会就近杀自己前后左右的邻人。第二种可能是潜意识情感作祟,通常一位帅哥被杀,我们可以推理杀他的,要不是暗恋他的女生,就是把他视为情敌或威胁的男生……”
于是,坐在死者前座的一个甜美女孩便成了重度嫌犯。另一个嫌犯是坐在最后一排一个长得像欢喜碰碰狸的矮胖子。他是前一天投宿饭店的大堂经理,和死者既是哥们又是竞争对手。图尼克疑惑着这样的推理未免过于简单?这时连一旁的家羚亦兴奋投入猜臆凶手动机的心理分析。她指认是坐在他们后三格座位一对学者夫妇的太太。那位先生是位七十来岁研究中国人深层心理的专家,外形却像某些福尔摩斯俱乐部里的英国老绅士,在游艇上时戴着墨镜咬着烟斗则又活脱麦克阿瑟再世!那位太太小先生二十岁左右,在这个年纪两人关系却像母子。她是个心理学家、无毒素食主义者兼新世纪佛教徒,气质高雅,图尼克却常在酒会或旅馆大门口经过他们身边时,听见太太为一些细微琐事压低声音叱责先生……
图尼克则猜坐在左侧第二排,一脸苍白、梦游神情的洛丽塔装家卉(怎么没人怀疑她呢?)。
图尼克和家羚这样走偏锋却一脸笃定的气势,似乎让人以为他们是“杀人”游戏的真正玩家。但答案揭晓,杀手正是那一脸无辜为大家指认而涨红了脸辩解的甜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