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危险吗?”
“我想不会的,没有外伤,没有打击或摔伤的痕迹。他是昏倒了,也许是疝气痛,人在痛得厉害时有时会昏厥的。要是中毒的话,那就会发烧。他并没发烧,马上就会清醒的。”
“不是心理的原因吗?”
“这我不能肯定,谁晓得呢?也许是受了重大的打击吧!例如死亡的消息,激烈的争吵或受了侮辱,这些都该考虑到的。”
“是他母亲以及与她相关的一切。我也不大清楚,我只能说,这是他伏下病根的所在。戈特孟除了知道自己早已失去母亲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听他说,他对母亲的事情惭愧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他的大部分资质是从母亲那里得来的。因为他曾经说过,他父亲不配是一个拥有这样漂亮富于天才而独特的儿子的那种人。这些并不是从什么报告得来的,是我从各种征兆中推测出来的。”
院长起初并不以为那齐士这番话是经过审慎和周密的考虑,内心不免有些窃笑,可是仍然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于是开始尽力地思索。他想起了戈特孟的父亲是个有点矫饰而靠不住的人,而且他还记起,当时戈特孟的父亲对于戈特孟的母亲只谈了几句话,他说她对他做了不名誉的事,而且逃离了他。他曾尽力避免让儿子回忆起母亲,以及母亲可能遗传给他的缺点。此外,他还要求儿子代替母亲赎取所犯的罪,把一生奉献给神。
院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喜欢过那齐士的话,虽然他的想法仍未免过于玄思,但他的确是很了解戈特孟的啊!
最后,院长又把今天的情形详细问了一次,那齐士说:“我今天之所以使戈特孟陷于激烈的震惊,并不是恶意的,我只是要提醒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因为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忘记了母亲,所以有些话便命中了他的要害,揭发他长久作为搏斗的目标而不可告人的隐秘。我常说他仍是活在梦中,并非真正地清醒着,不过这次我确信他是醒了。”
那齐士没有被处罚,但却被禁暂时不准去探望病人。
“院长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们非常要好。同时,我相信我对他也有深刻的了解。院长说我对他像神父一样,我可没有那种权力,但我相信我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院长耸耸肩:“我知道这是你的专长,但我们不希望你的专长会引起任何麻烦——戈特孟病了吗?我想他不会有什么不舒服吧?他身体衰弱吗?睡眠不好吗?没有胃口吗?还是什么地方痛吗?”
“不,他一直是很健康的。”
“那么别的呢?”
“他是心灵上有病。您知道,他这样的年纪,已经开始跟性欲搏斗了。”
其间,安再谟神父把昏倒的戈特孟抬到床上去,坐在他旁边,想用蛮法把他吓醒,又恐怕对他不利。这孩子脸色看来很不好,老人皱起善良的脸,殷切地望着,一面切脉,一面听心脏的跳动。他想:这孩子准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例如酢浆草或别的东西吧!可是他不会看舌头。他喜欢戈特孟,却不喜欢他的朋友,也就是那个早熟而又年轻骄傲的教师。这次事件的发生,那齐士一定要负责任的。这样眉清目秀的少年,这般可爱的自然产儿,为什么要和那个傲慢的、有虚荣心的人在一起呢?那个虚荣的文法家总是把他的希腊文看得比这世界上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更贵重哩!
过了许久,院长开门进来了,安再谟神父依然坐在那里,望着年轻人昏迷中的脸。这张脸是何等的可爱与天真无邪啊!然而坐在旁边的人要帮忙他却没有办法。对啦,大概是疝气痛的原因,这可用热葡萄酒加上大黄作为处方来治的。但安再谟神父愈是把这张发青而痛苦的脸看得愈久,愈是对其他更多的事物、更重大的方面感到疑惑。在这方面他是富有经验的,在漫长的生涯里,已经好几次看见过被魔鬼所魅惑的人了。然而他也只是把疑惑藏在心底,没有对别人说,他要再等等看。然而过后,当他看见这可怜的少年确是着了魔时,他又狰狞地想,这是不必到远方去找有罪者的,因为这对他并无好处。
院长走到病人旁边来看,并且翻起他的眼皮。
“可以叫醒他吗?”他问。
“我想再等一下,他的心脏很正常,不必叫人来看他。”
“我知道。他才17岁吧?”
“他18岁了。”
“18岁,嗯,够迟啦!不过这种跟性欲的搏斗是当然的,每个人都会经历过。因此,不能说他心灵上有病。”
“不,院长,事情并非如此单纯,戈特孟心灵上有病已经好久了,因此与性欲搏斗对他来说远比别人更加危险。据我所知,他忘记了自己过去的某一部分,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哦!是哪一部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