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谈
“是吗?”他微笑了一下,显然我的激动使他很感兴趣。“那么她对我应该负什么责任呢?难道她就是勇敢的吗?她住到父亲那里,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她自己不振作,为什么我就非振作不可,你也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彻底完了。可是我还得唱,还得扮演丑角。这种事情不是我这空虚、厌倦的心境承受得了的。我厌倦了一切,特别是艺术,简直叫我厌倦透了。”
“他是否生病了,我不知道。不过显然,他是在糟蹋自己。他几乎每次都是喝醉了才上舞台的,要是他不喝酒,他就演得很糟,歌更是不行。以前他总是上舞台前先喝一杯香槟,不过现在他要喝一瓶才行。要是您能劝劝他——不过,恐怕也没有什么用的。莫德硬要把自己弄垮。”
“你接待她了?”我犹豫地问。
莫德来接我。我们在附近的餐厅用晚餐。他又像中午一样无精打采,粗暴无礼,猛灌红葡萄酒。不这样的话他就睡不着。好像在这世界上除了疲倦与需要睡觉之外,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又狡猾地注视着我。看见我吃了一惊,他笑了。
回家的路上,他在马车里睁开了一下眼睛,向我笑笑,叫道:“喂,如果没有我,你的歌剧就要被冷藏起来了,那个角色除了我之外,谁也唱不来。”
看到他那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令我又惊又喜,我顺从了他。我演奏过后,他又像以前那样地讽刺而幽默地闲谈起来。他的气质表露无遗,又再一次吸引了我的心。我的脑海里浮现了我们第一次交往的情景。晚上我们出门时,我不觉地回头问他:“现在不养狗了?”
“我睡眠不足,”他精神饱满地说,“现在我完全恢复了。演奏点什么给我听吧,可以吗?要是可以的话,就演奏那首婚礼前奏曲吧。”
“不养了。——葛特露德不喜欢狗。”
我回去时,发现他心情很好,朝着我微笑。
我们默默地驱着马车来到剧场。我向团长打了招呼,他为我找了一个座位。我又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音乐,但一切都和上次不同了。我一个人坐在包厢里,葛特露德不在了。在舞台上演唱的也换了人。莫德热情有力地唱着,观众好像很喜欢这个角色,一开始气氛就显得很活跃。但是我觉得他的热情很夸张,声音也太高,几乎是粗野的。第一幕结束后我下去找他,他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喝香槟。只说了两三句话,我就发现他的眼神像喝醉酒的人那般恍惚不定。随后莫德换衣服的时候,我去找团长。
“是啊,就是那时候去你家数落我的那个萝蒂。她婚后住在这里。好像对我还有兴趣,正式地来拜访过我。”
第二天他起得很晚,眼神恍惚,神色委靡,显出疲惫不堪的样子。早餐后,我责备他,警告他。
“萝蒂?”
“你这是在自杀。”我悲愤地说,“你用香槟振作精神,当然过后就得付出代价。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你只是一个人,我什么也不会说。但是你有责任对你妻子保持自己身心的纯洁和勇敢。”
“那个萝蒂又出现了。”他重新说道。
我不想再在这家里默默地坐着,静听风吹拂过树丛的声音。我漫无目的地在城里打转,走进古代绘画陈列馆。在那灰暗的光线下,看了半个小时的古画,陈列馆就关门了。我无计可施,只好到咖啡馆看报纸,从高大的玻璃窗,眺望雨中的街道。我决定要不计一切打破这个冷淡,坦诚地和海因利希好好倾心相谈。
“请您告诉我莫德是否生病了,”我请求他,“我觉得他是在用香槟支撑自己。正如您所知道的,他是我的朋友。”
“当然不介意。海因利希,你好好休息。我去城里一下。你能给我叫辆车吗?”
团长诧异地看着我。
“你以为我接待她了!不,我把她赶走了。不过原谅我谈起这么愚蠢的事情。我累坏了,晚上还要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那边睡一个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