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喝彩
之后,在握手、祝贺和干杯声中,莫德嘲讽地眯细着眼睛看着我。大家都热切地问我下一部作品是什么,我回答说是宗教音乐,大家都失望了。随后大家为我的下一出歌剧干杯。可惜我到现在还没有写出来。
“您还不知道吗?母亲终于要让我达成我长久以来的心愿,决定要搬到我那里去了。这样一来,当然不能让这个家空着,很快就要卖掉的。”
当我们从会场脱身时,夜已经很深了。就寝的时候我才有机会问泰札,他妹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呢。她已经睡了。泰札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好像在探询什么。他摇了摇头。他只是吹着口哨不答,于是我又问了一次。
“您说什么?”她跳起来喊道,“要改变什么?”
一个服务员把我领到包厢去。葛特露德与泰札兄妹,还有剧场的一位高级人员已经坐在那里。他微笑地向我打招呼。
她站了起来,说话的口气,客气中流露出尖锐。
随后,第二次的铃声响了起来。葛特露德亲密地看着我,点了点头。坐在我后面的泰札握住我的手臂,捏了我一下。剧场暗了下来。我的前奏曲从下方庄严地向我这边飘扬过来。现在的我已经平静下来了。
“总会有办法的。您得再去找房子,当然,那是不急的。能够再过安静的生活,我想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现在在我面前回响的音乐既熟悉而又陌生,它已经拥有自己的生命,再也不需要我了,虽然那是我的作品。我那往日的喜悦和心血,种种的希望和难眠的夜晚,那时候的热情和憧憬都已经解脱,现在正以另一种面貌针对我。音乐让好几千颗陌生的心在这神秘的时刻里激动起来。莫德登场了,他控制着自己的歌声,逐渐增强,最后全力唱出,带着他那特有的忧郁的激情。女歌手用高亢、颤抖的明亮歌声回应着。随后到了葛特露德所唱过的部分。她的歌声依然清晰地留在我耳中。那是我对她的敬意,也是我对她的爱的轻声表白。我的眼光望向那宁静清澄的眼睛。她的眼睛亲切地向我致意,表示她理解我的心。在这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青春有如成熟的水果的细致清香般拂过心头。
“你不也来一杯吗?”他亲切地问。
“可惜明天我就得回R市了。”晚餐时,我说,“不过,只要您需要我,母亲,我就会立即赶回来的。”
“不,”我说,“这不会刺激你吗?”
随后就是我早已预料到的虚张声势,抗议、哭泣、故作伟大状、哀求。最后,这个执拗的女人终于发现,让步才是最聪明的办法。她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连喝咖啡的时间也不出来。母亲建议把咖啡送到她房间里去,但我在客套了半天之后,想好好地报复她一下。雪妮蓓尔小姐一直僵持到黄昏。她准时在用晚餐的时间走出来,脸色沉静却满怀着憎恨。
“什么?外面的喧扰吗?每次都是这样的。”
“可是我,我该怎么办——我能到哪里去——”
从这时候起,我安静下来,像普通的观众那样看着,聆听着。喝彩声响了起来。男女歌手都走到幕前谢幕。莫德不断地被叫了出来,他只是向明亮的观众席投以冷淡的微笑。虽然观众也叫我出来让大家看看,但我已经昏昏沉沉了,也不想从舒适的藏身处跛着腿走出来。相反的,泰札则像朝阳般地笑着,拥抱着我,和剧场主管握手,虽然人家并没有向他伸出手来。
“我真的很抱歉,”我做出很遗憾的样子继续说,“您费了心,亲切而细心地照顾这个家,我真不知该如何来感谢您。”
庆功宴早已准备好了。我想,要是失败了,也同样会有庆功宴等着我们吧。我们坐马车过去。葛特露德和她的丈夫一辆,我和泰札兄妹一辆。在马车里的那短暂路程中,一直没有说话的布丽姬苔突然哭了起来。开始时她尽力抑制着自己,随后就两手掩面,痛哭流涕。我什么也不想说。奇怪的是泰札也保持缄默,一句话也不问。他只是伸手搂住妹妹的背,像看小孩子一般,喃喃地安慰她。
她惊慌失措地凝视着我。
“我们并不过分。”我微笑着说,“现在我母亲既然要从这里搬走,那约定就不能算数。再说,并不是我母亲要卖掉这个家,而是我。我是这个家的主人。在您找到新的住处之前,我们不会为难您的。我母亲一开始就想到了这点,请您放心。您可以放得更轻松些,因为您毕竟还是我母亲的客人。”
“我说的是香槟。”
她开始啜泣,想要跑开。我抓住她瘦弱的手腕,又把她按在长椅上。
“不,没有关系的。这样才会使我镇定下来。每次要做什么,我总要喝一两杯。不过,我们去吧,时间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愤怒、激动地叫道,“您母亲答应让我住在这里。这是个不变的协定。我为这个家操劳,事事协助您母亲,现在竟然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