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喝彩
愉快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我们沉浸在兴奋中,久久不能成寐。我在想着布丽姬苔。她在我身边已经很久了。但是除了亲密的友谊外,我不想和她有进一步的发展。就像葛特露德对待我那样。布丽姬苔觉察到我爱着别的女性,那心情正如我在莫德那里看到信时想用枪自杀时一样。这虽使我感到悲痛,但我却忍不住微笑了。
我在慕尼黑又住了几天,几乎都在莫德家度过。但是已经不再有第一天午后的相聚,三个人一起弹琴、唱歌的情景。在歌剧上演后的余晖中,我们都无言地回想起那个年代。莫德和葛特露德之间也时时闪现出一丝光明。向他们告别后我走了出来,我又抬头望了望这幢在冬天的枯木中静静伫立的家,希望以后也能常常来造访。而且,为了让那里面的两个人重新永久地结合在一起,我乐意放弃自己那小小的满足和幸福。
当我们从会场脱身时,夜已经很深了。就寝的时候我才有机会问泰札,他妹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呢。她已经睡了。泰札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好像在探询什么。他摇了摇头。他只是吹着口哨不答,于是我又问了一次。
“库恩,你真是个笨蛋。而且还是个瞎眼的笨蛋。”他责备地说,“你难道没注意到吗?”
“没有。”我回答道,心里已经逐渐明白了真相。
“那我就说了吧。那个孩子早就爱上你了。当然她没有对我,也没有对你说过,可是我已经注意到了。坦白告诉你,要是事情会有结果,那我是很高兴的。”
“那可就难了!”我悲伤地说,“不过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我说,“这不会刺激你吗?”
“什么?外面的喧扰吗?每次都是这样的。”
“我说的是香槟。”
“不,没有关系的。这样才会使我镇定下来。每次要做什么,我总要喝一两杯。不过,我们去吧,时间到了。”
一个服务员把我领到包厢去。葛特露德与泰札兄妹,还有剧场的一位高级人员已经坐在那里。他微笑地向我打招呼。
“她的痛哭吗?你真是个小孩子!难道你以为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呢?”
“我的天!你可以什么也不用说。你一直没有说是对的。不过,既然你没有说,你就不该那样深情地凝视莫德夫人。我这样说你懂吧?”
我请他不要触动我的秘密。他答应了。他轻轻地把手按在我的肩上。
“我现在可以想象这两三年来,你一直没有向我们提起,只是一个人在那里静静忍受的种种事情。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验。我们好好地携手共创美好的音乐吧。妹妹的情绪会好转的。我们握手吧。今天真是太愉快了!明天早上我和妹妹就要走了。我们在家里见面吧!”
随后,第二次的铃声响了起来。葛特露德亲密地看着我,点了点头。坐在我后面的泰札握住我的手臂,捏了我一下。剧场暗了下来。我的前奏曲从下方庄严地向我这边飘扬过来。现在的我已经平静下来了。
现在在我面前回响的音乐既熟悉而又陌生,它已经拥有自己的生命,再也不需要我了,虽然那是我的作品。我那往日的喜悦和心血,种种的希望和难眠的夜晚,那时候的热情和憧憬都已经解脱,现在正以另一种面貌针对我。音乐让好几千颗陌生的心在这神秘的时刻里激动起来。莫德登场了,他控制着自己的歌声,逐渐增强,最后全力唱出,带着他那特有的忧郁的激情。女歌手用高亢、颤抖的明亮歌声回应着。随后到了葛特露德所唱过的部分。她的歌声依然清晰地留在我耳中。那是我对她的敬意,也是我对她的爱的轻声表白。我的眼光望向那宁静清澄的眼睛。她的眼睛亲切地向我致意,表示她理解我的心。在这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青春有如成熟的水果的细致清香般拂过心头。
从这时候起,我安静下来,像普通的观众那样看着,聆听着。喝彩声响了起来。男女歌手都走到幕前谢幕。莫德不断地被叫了出来,他只是向明亮的观众席投以冷淡的微笑。虽然观众也叫我出来让大家看看,但我已经昏昏沉沉了,也不想从舒适的藏身处跛着腿走出来。相反的,泰札则像朝阳般地笑着,拥抱着我,和剧场主管握手,虽然人家并没有向他伸出手来。
庆功宴早已准备好了。我想,要是失败了,也同样会有庆功宴等着我们吧。我们坐马车过去。葛特露德和她的丈夫一辆,我和泰札兄妹一辆。在马车里的那短暂路程中,一直没有说话的布丽姬苔突然哭了起来。开始时她尽力抑制着自己,随后就两手掩面,痛哭流涕。我什么也不想说。奇怪的是泰札也保持缄默,一句话也不问。他只是伸手搂住妹妹的背,像看小孩子一般,喃喃地安慰她。
之后,在握手、祝贺和干杯声中,莫德嘲讽地眯细着眼睛看着我。大家都热切地问我下一部作品是什么,我回答说是宗教音乐,大家都失望了。随后大家为我的下一出歌剧干杯。可惜我到现在还没有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