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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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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爱他的!”她激动地叫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不忠于他。只是和那个人一起生活是很困难的,所以需要更大的精神和体力,我只想再休息两三个月而已。”

“我不明白。陷在那样的不幸中,谁都会一筹莫展的。不过我女儿说,她是为了他而留在他那里的。他彻底地摧毁了自己,他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还需要她。他自己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不过他脸上是这样写着的。”

随后老人压低了声音,声音非常低,红着脸。“她说他酗酒。”

“他常常喝一点酒的。”我安慰地说,“但我从来没有见他醉过。他很珍惜自己,不会神经质地压抑自己。他的行为虽然会伤害别人,其实受害最深的还是他自己本人。”

我们无法得知这两个美丽光彩的人物是何等苦恼,但我不认为他们已经不相爱。只是他们性格不合,他们只有在情绪激昂时心灵才会相通。莫德不会懂得如何去接受认真而开朗的生活,也不懂得如何在澄澈和宁静的气氛中生活。对于他的激情和沉思,对于他的消沉和再起,对于他的自我忘却和自我陶醉,葛特露德也只能忍受和抱以同情而已。她无法去改变他,也无法同他一起感受这一切。就这样,两人虽然相爱,却无法互相调和。他原来期望能从葛特露德那里获得和平与满足,如今却落空了。而她呢,则觉得自己的努力和牺牲都是徒劳无功,看到自己无法把他从自我毁灭中拯救出来,无法成为他的慰藉,苦恼是必然的。

夏天,海因利希带着葛特露德回她父亲这里来时,我才又再度见到了他。他对她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体贴和谨慎,可以看出他是如何的害怕失去她。我也感觉出他是无法忍受失去她的。但是她显得十分疲倦,只求好好地休息和平静地过日子,以便找回自我和恢复心灵的平衡。我们在我家的庭院里度过一个凉快的夜晚。葛特露德坐在我母亲和布丽姬苔之间,握着布丽姬苔的手。海因利希在蔷薇间静静地来回踱步。我和泰札在露台上拉着小提琴奏鸣曲。葛特露德静静地休憩,呼吸着片刻的和平空气;布丽姬苔倚在美丽而苦恼的夫人身边;莫德低着头,安详地在树荫下踱步,一边倾听音乐,这些就像一幅永不磨灭的绘画留在我心里。后来海因利希带着悲伤的眼神,略略开玩笑地说:“三个女人并排坐在那里,真正幸福的只有你母亲一个人。我真希望自己上了年纪后也能像她那样!”

回到家,正如海因利希所预言的那样,成功为我带来了许多不愉快的,甚至滑稽的后果。我把歌剧交由一个代理人全权处理,因此轻易地躲掉了不少麻烦。可是访客、新闻记者、出版者,还有许多可笑的信接踵而来。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我才习惯了这种一夜成名后的小小负担,也慢慢地从最初的幻灭中回复过来。人们是有权利用各种方式去捧已经成名的人物的。不管那是神童、作曲家、诗人或强盗杀人犯,都没有什么不同。有人索取照片,有人索取笔迹,甚至有人索取金钱。年轻的同行都寄来自己的作品,用尽各种讨好的手段,请求批评。要是这边没有回音,或者批评了什么,那些崇拜者立刻就会愤怒地燃起报复之心。各种杂志都争先恐后地要登载他的照片,报纸则长篇累牍地报导他的生活、性格和容貌。同学们都想尽办法要和他拉关系。而那些远房亲戚都宣称自己早在好几年以前就预见到这个亲戚一定会成名的。

在这些使我备受困窘,让我觉得麻烦的信件中,令我感到兴趣的是雪妮蓓尔小姐,以及我早已忘记了的一个人的信。寄那封信给我的是美丽的莉蒂。她的信里充满了毫无改变的老朋友的口吻,她没有提起那个雪橇事件。她和故乡的音乐教师结了婚。她写上了地址,要我立刻把所有的作品加上美丽的献词寄给她。她的信里还附上了照片。我熟悉的容貌看起来变老了,也变得粗野了。我尽可能地给她写了亲切的回信。

可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能够和那些高贵、文雅的人士结识,才是我的成功所带来的最丰硕果实,这些人并不是只在嘴上说说而已,而是衷心地喜欢音乐。但这也和我的生活没有直接关联。我的生活依然保持曩昔的静寂,那以后也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值得一提的只有我那最亲密的朋友日后命运的进展。

老伊姆德先生没有像以前葛特露德在家时那样频繁地招待客人。但是每隔三个星期,他就在家里办一次精选的室内音乐晚会,会场四周挂满了画。我从不缺席,有时候也带泰札一起去。伊姆德先生一再地要我晚会之外的时间也去他家。因此,我偶尔在黄昏提早到他朴素的书房,那是他最喜欢的时刻。他的书房里挂着葛特露德的肖像画。老先生和我之间逐渐建立起外表看似冷淡,但实际上却是互相深刻理解的关系。我们常常谈起两人心灵深处最惦念的事情。我毫不隐瞒地谈起了在慕尼黑的种种,以及葛特露德夫妻所给我的印象。他点了点头。

“也许一切都会变好的吧,”他叹息地说道,“不过我们完全无能为力。到了夏天,我要请女儿回来住两个月,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很高兴。我很少去慕尼黑看女儿,我不喜欢去。我知道女儿很坚强,她不会畏惧,也不会把事情弄糟的。”

这之后,我们各自踏上自己的旅途。莫德一个人到巴洛伊特,葛特露德和父亲到山上去,泰札兄妹到雪台耶尔马尔克,我和母亲再一次到了北海。我在北海经常去海边漫步,倾听海涛声。回想起好几年以前的青春时代,想到人生竟然夹杂着这么多的悲哀和愚蠢,觉得又惊讶又恐怖。爱情总是虚无的,彼此相爱的人,就在互相接近中产生了不可解的命运,无论两人是如何地接近,如何地契合,也都像在毫无意义的悲梦中般,谁也无法拯救自己。我脑海里想的就是这些。我也常常想起莫德那关于青年和老年的言论,好奇地想着自己的生活是否也能有一天会变得单纯澄澈。在谈话中我要是提起这些事情,母亲就会露出微笑,现出真正满足的神情,母亲让我想起了泰札,使我觉得惭愧。泰札虽然还没有上年纪,却非常有分寸,就像口里吹着莫扎特的旋律的小孩般生活得那么充实。我也知道那跟年龄无关。也许正如以前洛耶老师所说的,我们的烦恼和无知只不过是一种病而已。或者那个聪明的人是个像泰札般的小孩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我的思想和看法没有任何改变。当音乐摇撼我的灵魂时,我不需任何语言便理解了一切,觉得一切生命的深处是那样的清澄调和,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事物中都隐含了意义和美好的法则。即使这想法是错的,我却是生活其中,是幸福的。

要是葛特露德夏天没有离开丈夫,情形也许会好些。她开始恢复了,秋天我们旅行后回来,看到她确实是比较健康,也具有抵抗力了。但是我们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体力的恢复上,那完全是一种错觉。

葛特露德在她父亲身边幸福地生活了几个月。想休息多久就能休息多久,就像疲惫已极的人一躺下来就能立刻睡着,不再紧张,每天在毫无争执的状态中悠闲度日。现在我们才明白,她远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远比她自己所感觉到的还要疲惫困倦。事实上,到了莫德即将来接她回去的时候,她又陷入了情绪烦乱和不安之中,日日辗转难眼,恳求父亲让她再在他身边多住一段日子。

当然,伊姆德有些吃惊。他原来以为女儿会愉快地带着新的力量和新的意志回到莫德身边去的,但他并没有拂逆她,而且很谨慎地暗示她,为了日后离婚的准备,不妨在目前做一次长期的分居。可是,她却非常激烈地反对这个想法。

葛特露德的信里没有什么新消息,但她复活节时回到父亲家里,也到我们那小小的家来,她看起来清瘦了许多,神情痛苦。虽然她竭力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开朗,装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但我们却不时地从她那严肃的眼神中看到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我演奏自己的作品给她听,请她唱一首歌,她却摇摇头,用拒绝的眼神看着我的脸。

“下次吧。”她含糊地说。

我们都认为她情形不妙。她父亲后来对我说,他曾建议她一直留在家里,但她没有接受。

“她爱他。”我说。

老先生耸耸肩,忧伤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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