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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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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不懂女儿的心,只能束手无策看着事态的发展。我很清楚她的痛苦是由于她在爱和自尊中挣扎。她并不是畏惧他殴打她,而是畏惧自己已经不尊敬他。她希望自己能在痛苦等待之中重新获得力量。她控制过他,压制过他,但也因此弄得精疲力竭。她再也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这正是她生病的原因。现在她渴望回到他身边去,但却畏惧共同生活的新尝试万一失败的话,她会完全失去他。我现在知道得很清楚,自己那伟大的爱情幻想是如何的无意义和盲目。葛特露德爱自己的丈夫,她绝对不会跟别的男人一起走的。

老伊姆德知道我是莫德的好朋友,所以他避而不谈莫德。但是他憎恨莫德。为什么那样的男人会迷住葛特露德,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认为莫德就像个坏魔术师,把好人关了,死也不肯放。爱情就像谜一般,是很难说清楚的。最令人遗憾的是所谓红颜薄命,正是一个完美的人,尽管千挑万选,却还是挑上了使自己毁灭的人。

在这令人忧愁的情况下,我收到了莫德一封短信,使我犹如获救一般,他写道:

亲爱的库恩:

也许比起这里,你的歌剧在别的地方要上演得更频繁,不过你下星期要是能再来这里一次那就太好了,因为我要再一次演唱你的角色。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妻子病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尽管住在我这里,不用客气。但是不要带别人来。

老伊姆德尽力安抚她,他一点儿也不反对女儿在身边多住一些时间,他写信给莫德,说女儿病还没有好,希望再在家里住些日子。可惜莫德并没有轻易接受这个建议,他在与妻子分居的这段期间,非常想念她,他一直在等待妻子回来,他要让妻子重返自己的怀抱,把她整个据为己有。

现在伊姆德的信让他的希望完全破灭了。莫德立刻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回信,对岳父满怀着疑心。莫德认为这是伊姆德的阴谋,他希望女儿和自己离婚。他要求立即和葛特露德见面,他确信自己可以重新得到妻子。老人带着那封信来找我。我们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很显然的,葛特露德现在受不了任何刺激,应该避免立刻和丈夫会面。伊姆德非常忧虑,他拜托我到莫德那里去说服他让葛特露德再休息一阵子。现在我明白当时确实是应该那么做的,可是当时我心存顾虑,我认为莫德的岳父信赖我,把莫德不欲人知的私事告诉我,这样的事情让莫德知道是很危险的,于是我推辞了。老人又写了一封信去,当然,那丝毫没有改变事态的发展。

但是,莫德事先没有任何通知,突然就赶来了,他那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爱和猜疑的激烈性格,让我们都吓了一跳。葛特露德对那信是毫不知情的,现在丈夫突然来访,受到可以说是愤怒的亢奋的刺激,她整个委靡下去。情况之危急,是我想象不到的。我只知道莫德硬逼葛特露德和他一起回慕尼黑。她说要是没有别的办法,她一定会跟他回去的,只是她太累了,因而请求他让她在父亲身边再休息一段时间。莫德则责备她受到父亲的煽动,想要离开他。她愈是平静地说明,他的猜疑就愈是加深,最后他气昏了,命令她立刻回去。这样一来,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她冷静地拒绝了他,说不管他再说什么,她都不听,并且明白地说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第二天早晨,这个僵持的场面总算获得了和解,莫德又惭愧又后悔,他说一切都听她的。随后,也没有到我家来打个招呼就走了。

听到这件事时,我大吃一惊,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害怕的不幸终于降临了。我觉得一旦有过这种丑陋而又愚蠢的场面,葛特露德想要恢复原来的开朗,以及回去他身边的勇气,势必得花上更长的时间了。而莫德在这段期间将会变得更粗暴,虽然他很思念她,却会变得和她更加疏远。无法长期忍受一个人住在曾经有过短暂幸福生活的家里,他会自暴自弃,会酗酒,即使不酗酒,他也会去找别的女人,反正有那么多女人追他。

但是没有风波发生。他写信给葛特露德,请求她再原谅他一次,她回了信,带着同情与亲切要他忍耐。在这段期间我很少看到她。有时候我去看她,劝她唱唱歌,但她总是摇头。不过我倒常常看到她坐在钢琴前面。

你的莫德上

他是很少写信的,不必要的信绝对不写。因此我当下就决定去一趟。他一定很需要我。我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葛特露德。也许这是打开僵局的最好机会:也许她会写一封温柔的信托我带去;也许她会要他来,或甚至说要和我一起去。但这也只是在片刻间闪过的念头而已,我并没有真的去做。我只在出发前去看了她父亲。

那是个令人心烦的潮湿而恶劣的晚秋天气。在慕尼黑,有时候可以看到周围初雪覆盖的群山,整个市区笼罩在阴阴惨惨的雨中。我立刻赶到莫德家里。一切都跟一年前一样。仆人依旧,房间没有变,家具也都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一切都显得空虚、凄凉。没有葛特露德所珍爱的鲜花。莫德不在家,仆人把我带到我的房间去,帮我打开行李;我换了衣服,主人还没有回来。于是我就走到下面的音乐室。听到树木在双层窗户外面呼啸,我回忆起往日的时光。我坐在那里,看着绘画,随手翻阅书籍,心情愈来愈悲伤,觉得这个家再也无法挽救了。为了抛弃这无聊的想法,我勉强走到钢琴旁弹起了那首婚礼前奏曲,好像这样就能唤回过去的美好时光似的。

终于我听见隔壁房间响起了沉重急促的脚步声。海因利希·莫德进来了。他向我伸出手来,疲倦地望着我。

“对不起,”他说,“我在剧场里有事,我今晚要演唱。我们去吃饭吧。”

以前的她总是充满了力量、欢畅和平静,现在我看到这个美丽、高雅的女性变得这样畏怯,内心深处变得这样惴惴不安,使我觉得奇怪也觉得恐怖。有时候她到我母亲这里来,很亲切地问起我们的起居生活,在灰色的安乐椅上和母亲并坐一会儿,想和我们闲聊。我痛心地看到她努力地装出微笑。不管是我还是任何人,谁也不知道她的痛苦。我们都认为那只不过是神经衰弱和外在的衰弱而已。也因此,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清楚地写着我不可以知道,她也无法向人表白的悲伤。我们像以前一样地聊天、生活、见面,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可是我们都在尽量避免提起存在我们心里的羞惭。就在这悲伤的混乱情感中,有个念头慢慢地攫住了我,不时使我热情激昂。我认为她的心已经不再属于她丈夫,她已经自由了,现在正是我再度获得她的最好时机,无论面对怎样的风暴和怎样的烦恼,我都要用自己的胸膛去保护她。在这样的时候,我把自己关闭起来,演奏我歌剧里头热烈地追求爱情的音乐,就像我突然再一次地爱上了并且理解了这音乐似的。我怀着渴望和期待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再一次尝受了青春时代一切已经克服了的痛苦,而那没有满足的欲望之强烈更胜当年。当初我对她燃起了内心的火焰,那仅有一次的接吻滋味,现在更是深深地困扰着我。那吻又再度在我唇上燃烧,片刻之间,多年来的宁静化成灰烬,死了心的念头又重新复苏了起来。

只有在葛特露德面前我才能收敛起自己的热情。即使我能因为一时疯狂,让自己恣意地无视我的朋友——她的丈夫的存在去向她求爱,但在这饱受烦恼和痛苦煎熬的温柔女性的眼光下,也还是不得不觉得自己带着同情和关心以外的意图去接近她是非常可耻的。而她愈是痛苦,愈是丧失希望,就愈变得高傲和不可接近。她以从未有过的贵族般的姿态挺直她那修长的身体,抬起她那美丽的深色金发,不允许我们任何人对她有一丝同情的态度,也不允许我们接近她。

这段冗长沉默的日子也许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期。一方面葛特露德虽然近在眼前,我却无法接近一心想独处的她。另一方面又有热爱我的布丽姬苔。在和她疏远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又开始轻松地交往起来。生活在我们中间的母亲看到我们的烦恼,她对一切了然于心,但因为我固执地保持沉默,对于自己的事情绝口不说,所以她也就不敢问我什么。最糟糕的是,明明知道自己身边的朋友在慢慢走向灭亡,却不能做什么,只能做个无可奈何的旁观者。

最痛苦的应该是葛特露德的父亲。几年前我认识他时,他还是个有智慧、健壮、稳重而快活的老绅士,现在他变老了,说话显得有气无力,心情不再平静,再也不开玩笑,眼神里充满了不安,看起来真是可怜。十一月的有一天,我到他那里去了,除了安慰他之外,我更想从他那里听到新的事情,获得新的希望。

他在书房里招待我,给我一支珍贵的雪茄,用客气与轻松的口气开始说话,但这太吃力了,他立刻就放弃了努力,带着悲伤的微笑看着我说:“您想问她的情形怎么样吗?很不好,库恩先生,很不好。这孩子精神上的负担,比我们所知道的还要严重,不然,她应该会很快好转的。我决定要她离婚,但她却不肯听。她爱他,至少她是这样说的,可是她又怕他,这就不好了。她病了,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看。她觉得大家都不要管她,只要在一旁等,她一定会好起来的。这当然是神经衰弱,不过病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她甚至害怕回到丈夫身边后,他会不会虐待她,而她还认为自己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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