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七章

“今晚我太高兴了。……妙子小姐的另外一位姐姐和小姑娘怎么没有来呢？”

一到八点钟，卡德丽娜立起身来走进厨房，里面传出咯笃咯笃的声音，一会儿工夫她就把许多菜肴搬进餐室，然后把三个客人请了进去。贞之助他们看到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熏马哈鱼、咸鳀鱼、油焖沙丁鱼、火腿等冷盘，还有干酪、苏打饼干、肉饼以及各色各样的面包，简直像变戏法似的转眼之间都端整好了，贞之助看到这副光景才安下心来。卡德丽娜一双手忙个不停，光红茶就沏了许多次。饿着肚子的三个客人迅速地但又并不惹眼地吃着，由于菜肴过于丰富，再加主人殷勤劝客，所以一下子就觉得饱了，吃剩的东西还偷偷地扔给桌子底下的保利斯。

“今晚悦子姑娘没有来吗？”

“请便，请便。”基里连科搓着手连声招呼。他的体格瘦瘦的不像一般西洋人，那张羽左卫门型的长脸的双颊被料峭的夜风吹得通红，他和他妹妹说了两三句俄语，日本人只听出“妈妈奇卡、妈妈奇卡”这几个发音，猜想大概是俄语中母亲的爱称。

“是的，因为她要做课外作业。”

“晚上好，我们已经叨扰了。”贞之助说。

“这真可惜。我告诉渥伦斯基先生，今晚要让他看到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所以才带他来的。”

“细姑娘，你和渥伦斯基先生是怎样认识的？”幸子问道。

“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日本人都爱读。”基里连科对渥伦斯基说。

“这人住在附近的夙川公寓里，最喜欢小孩子，随便哪家的孩子他都爱，他是当地有名的‘爱孩子的俄国人’。谁都不称他‘渥伦斯基先生’而称他‘爱孩子的俄国人’。”

“噢，是呀。您记得很真。您爱读托尔斯泰的作品吗？”

“他太太呢？”

走在头里的老太太手里提了买回的五六包零碎东西，穿过门口悄悄地走进厨房去了。随后哥哥基里连科领了一位五十来岁的绅士走进餐室。

“啊！太不巧了！……”

“可能是老太太回来了。”妙子低声对姐夫、姐姐说。

这时，老太太走进屋子来打招呼了。

这时外面砰的一响，保利斯飞奔到门口去了。

“大号是渥伦斯基先生吗？《安娜·卡列尼娜》里面有这个人啊。”贞之助说。

“他没有太太。大概有过什么伤心的事情吧。”

“是的，我认识。……这是我姐夫和姐姐。”

不错，渥伦斯基真像一个爱孩子的人，他性情温和，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凄凉的眼神含着微笑，眼梢带点皱纹，默默地听着别人谈论他。他的身材长得比基里连科魁梧，肌肉坚实，皮肤让太阳晒成红棕色，一头灰白的浓发，漆黑的眼珠子，看去近似日本人，还带有几分船员出身的样子。

“刚才我和妈妈在神户碰头一道回家的。还有这位……”他边说边拍拍那位绅士的肩膀，“妙子小姐认识他吧，……是我的朋友渥伦斯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