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六章
那军官规规矩矩地坐在席位上一动不动地唱着。幸子姐妹俩刚醒,起初弄不清谁在唱歌,密不通风的车厢里只有歌声在荡漾,听去仿佛是什么地方在开留声机。由幸子姐妹们这边看去,只看见那个人穿着军服的背影和侧脸的一部分,显然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唱起歌来还有些羞答答的。幸子一行在大垣上车时就看见这个军官坐在车上了,不过只看到他的背影,没看到他的脸。先前闹萤火虫风波时,乘客们的目光都集中到她们身上,那个军官不可能没见到她们。他大概是为了排遣无聊和驱除睡魔而唱歌的,他对自己的歌喉似乎抱有自信,又觉得背后有漂亮女人在听他唱,所以唱得有几分不自然。一曲唱完,更加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唱起舒伯特的《野玫瑰》来。
“蜘蛛,蜘蛛……”
纯洁无瑕的野玫瑰
“名古屋到了,妈妈。……看见城子了,阿姨……”悦子正要叫醒她们,许多乘客拥进了车厢,幸子和雪子睁了一下眼睛。可是火车一开出名古屋,姐妹俩又立即酣然入睡了。火车开到大府附近,天下起了雨,可是她们两姐妹睡得连下雨都不知道。妙子立起身来关上玻璃窗,这里那里的窗子一下子都关上了。车厢里格外闷热,大部分乘客都前仰后合地打起盹来。这时,幸子一行的斜对面、过道那边的前四排上坐着一位陆军军官,背对着她们在唱舒伯特的小夜曲。
“好啦,我来给你除去那些蜘蛛吧。”坐在斜对面的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旅客,身上穿了和服,看去像是当地人的样子,一直在含笑观看这件事。这时他捡起地板上的罐头说:“请借我一个发卡或者别的什么用一下。”
暗夜的歌声
“唉,真可惜,那些萤火虫……”悦子瞅着那罐子恨恨地说。
抑郁忧伤
“做什么药?”妙子问。
“小姐,死萤火虫不要扔掉,留着可以做药哩。”
“晒干了收藏起来,遇到烫伤和碰伤,可以和饭粒拌和着敷在受伤处。”
“妈妈,萤火虫有股臭味。”悦子嗅了嗅自己的手说,“是一股青草的气味。”
“真有效果吗?”
妙子抓起那罐子扔在地板上,一只蝗虫大概受了惊从罐子里飞了出来,在地板上蹦了几下,飞到过道的那一头去了。
宁静沉寂
“细姑娘,扔掉那罐子吧。”
寥廓空旷……
一只大得出奇的东西也夹在小蜘蛛中间爬了出来,四个人终于都站了起来。
“小悦,顺便好好洗一下手,碰了萤火虫的手是有毒的。”
“我没有试过,听说有效。”
“小姐,萤火虫大部分都死啦。”那男的重新系好纱布,左右倒转那罐子察看说:“拿到盥洗室去洒上点儿水吧。”
火车好容易才开过尾张一之宫,幸子姐妹几个从来没有坐慢车经过这地带,每到一个无名小站都周到地停车,厌倦得叫人难以忍受,仿佛觉得岐阜到名古屋那段路特别长似的。一会儿工夫,幸子和雪子又打起瞌睡来了。
幸子给了他一个发卡。他利用发卡把罐子里的蜘蛛一个个挑出来扔在地板上,仔细地用木屐踩死。捉蜘蛛时发卡头上带出来一些草,幸好没逃出更多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