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是吗？”王德没有说别的。

“不用暴躁，听我慢慢的说！”那位老人接续着说：“张师母是她哥哥卖给老张的，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他欠老张的债，所以她就作了折债的东西。她现在有些老丑，于是老张想依法炮制买你的姐姐，因为我也欠他的钱。他曾示意几次，我没有理他……我不是畜……李应！拿碗冷水来！”

“你该回家吃饭，老人家要是不准你进城，不必固执。”

李应不由的立起来，被叔父眼光的引领，又一语未发的坐下。

“父亲管不了，我有我的志愿！”王德说着往四下一看。“李应，我的书包呢？”

“好！该笑了！今天这一哭一笑，在这张破磨盘上，是我们事业的开始！李应！你看前面，黑影在我们后面，光明在我们前头！笑！”

“叔父！”李应打断他叔父的话：“你不用说‘死’成不成？”

王德真笑了，李应莫名其妙不觉的也一乐，这一乐才把他眼中的泪珠挤净。

“死是不可免的；我怕老张的笑声，然而不怕死！”

“王德，我还是不赞成你进城！”

“王德，李应，”李应的叔父看了看那两个少年，好像用眼光帮助他表示从言语中表示不出来的感情。“现在的问题是一个女人。李应！就是你的姐姐！”

“放在屋里了罢？进来看看。”

李应的叔父停住了话，把水烟袋拿起来，没有吸烟，只不错眼珠的看着烟袋。

“非去不可！我有我的志愿！”王德停顿了一会儿：“李应，你姐姐怎样呢？”他的脸红了。

“可是现在这正是你们的机会。因为在我不允许他的亲事以前，他决不会十分毒辣，致使亲事不成。那末，李应你进城，我管保老张不能不放你走。至于你们的师母，等老张再来提亲的时候，我要求他先把她释放，然后才好议婚。我想他一定要些个赎金，果然他吐这样的口气，那末，就是我们夺回你师母自由的机会。那个五彩瓶，”他并没抬头，只用手大概的向桌上指了一指。“是我宁挨饿而未曾卖掉的一件值钱的东西。李应，那是你父亲给我的。你明天把那个瓶拿进城去，托你姑父卖出去，大概至少也卖一百块钱。你拿二十元在城里找事，其余的存在你姑父那里，等老张真要还你师母自由的时候，我们好有几十元钱去赎她。她以后呢，自己再冻饿而死，我们无力再管，自然我们希望管。可是我们让她死的时候明白，她是一条自由的身子，而不是老张的奴隶。你们师母要是恢复了她的自由，老张一定强迫我写字据卖我的侄女。”

“有我姑父姑母照应着她。”

他把头低的无可再低，把一碗冷水喝下去，把碗递给李应，始终没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