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鲁提利乌斯一听到拉弗雷尼乌斯求救的声音，立刻勒住了他的马，跳下马背，把阿伽尼珀的缰绳在矮树丛上一拴，就向沟中扑去，急急忙忙地去援救他的朋友。
一会儿，帐幕的门槛上出现了埃诺玛依魁梧的躯体。他为了进入“维纳斯神庙”——这是他对埃夫提比达的帐幕开玩笑的叫法——必须低下头来才行。
天黑了。两个骑士紧紧地拥抱了一会儿，然后并肩前进，互相倾诉各人不幸的遭遇。
“会开得很久吧？”埃夫提比达问，一面用亲切而又关怀的眼光望着跪在她前面的魁梧的日耳曼人。
“你听了像我这样的一个自由人怎样卖身给角斗士老板做角斗士的经过，倒是真的会对我感到惊异的。你得明白，我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但是当我刚披上了紫边宽袍，我就堕入了纵酒和挥霍的腐败生活的泥坑中。但那时候，我的父亲已几乎把全部财产通通赌光了。当他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二十二岁，债务吞没了他留给我的一切，我的母亲和我陷入了极其贫困的境地。我倒并不怕贫困，因为我年轻、强壮、勇敢、刚毅，但是我那可怜的母亲……我大约搜集了一笔一万两千到一万五千塞斯特斯的钱——那是从我们过去财产中遗留下来的一切——再加上我卖身给角斗士老板所得的款子，这样就凑成了一笔可保证我那可怜的母亲直到老死的生活费用……我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出卖我的自由的。在这整整八年之中，我曾经遭受了说不尽的痛苦和危险。但现在我的母亲去世了，我才有可能重新获得自由。”
这一对头颅呈现了奇特的对比：埃夫提比达的俊俏的脸庞和白嫩的皮肤，强烈地衬托出埃诺玛依那粗犷的、黑黝黝的和泥土同一颜色的脸，而日耳曼人乱蓬蓬的头发和蓬松的胡须，也更加突出地映出了这位美丽的妓女的可爱的红发。
鲁提利乌斯用颤抖的声音结束了他的谈话，在他那由于激动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滚下了几颗小小的泪珠。
拉弗雷尼乌斯用左手勒住了马，右手高高地举起了大头铁棒，发出一声惊诧的呼叫：
两个人都不作声了。埃诺玛依显出极其忠实、温柔的态度望着希腊姑娘，但这种态度好像不是他这样笨拙的粗手大脚的汉子所能够有的。埃夫提比达竭力装出一副热情奔放的神情，但实际上她却无动于衷。她施出了她那媚人手段，虚假地用脉脉含情的目光，亲切地注视着率直的日耳曼人。
“啊！……”
“疯狂的念头！那只有当我们的军队达到二十万人以上，才能够作这样大胆的进攻。”
“和？……”鲁提利乌斯问，等待拉弗雷尼乌斯接上被压迫者同盟切口的下半截。
埃诺玛依跪在地上还比坐在凳子上的埃夫提比达高出一个头，只有当他蹲在地上时，他那小小的黑眼睛才能看到美人的脸。
天更黑了，那时候这对患难弟兄登上了一段峻峭的坡路。路的两旁尽是树木，宽阔的路沟把大路和树林分隔了开来。
“啊，我的神奇的埃夫提比达呀！”他叫道。
两个骑士在这条路上默默地继续走了一刻钟光景，突然，拉弗雷尼乌斯·因佩廖苏斯的马受了惊。那也许是由于刚升起的月亮把树影投在路上的关系，但也许是由于别的不可知的原因。它提起前蹄，疯狂地跳了几下，就滚到这条布图特通卡努西的大道左面的深沟中去了。
这个巨人走近希腊姑娘以后，就在她前面跪了下来，抓起她的两手就送到自己的嘴唇上。
“这话不错……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我宁愿直取罗马。”
“……和胜利！”释放奴隶讷讷地接上去说，虽然他好像还没有从惊愕状态中清醒过来。
“但是斯巴达克思也是一个欢喜行动的人，如果他的勇气再加上审慎，那对我们事业的胜利只有帮助。”
接着，鲁提利乌斯向他伸出右手，用食指在释放奴隶左手的掌心中轻轻地点上三下。这终于使拉弗雷尼乌斯完全放下心来了。现在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断定：跟他谈话的旅伴是他的同志，而且也是被压迫者同盟的一个盟员。
“是啊，很久……可惜太久了，”埃诺玛依说，“我对你说，我对这些会议真觉得厌倦。我是一个战士，我对托尔<a id="w005" href="#m005"><sup>[5]</sup></a>的雷火发誓，那些会议可真不合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