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生产队
由此你就能想到,公家嫂子为什么也经常说个唯物主义什么的。
杨税务这么三啰啰两啰啰就把中心工作给啰啰走了样儿。本来是要打狗,他啰啰上一会儿就成了抗旱。总之是什么重要什么紧急就先抓什么。时间长了,人们就有了经验:“他前边儿说的是上级的指示,那个‘当然喽’后边儿是他自己的精神,你按‘当然唆’后边儿的精神干没错!”刘曰庆对他很崇拜。说他对农村工作熟悉,工作作风有灵活性,不强制命令,有一定的哲学思想。公社党委却不得意他,说他是个酒晕子,一天二十四小时八个小时睡着,十六个小时醉着,脑瓜子不清醒,卖矛又卖盾,拿中心工作当儿戏。加之他的本职业务也不怎么样,税收任务完不成,还经常受个小贿什么的。有一次就借着一封人民来信停了他的职,让他在家写检查。
杨税务没多少文化。他能啰啰,但不能写。公家嫂子就请刘玉华去替他写。刘玉华有“初中肄业之文化”(刘玉华语),还会写诗什么的。她对刘玉华写的那首“集体劳动好,把爱情来产生,个体劳动则不行,不管你多么有水平”的诗特别感兴趣,还不时地背上那么一两句。以这样的文采替杨税务写个小检查那不是小菜一碟吗?刘玉华替杨税务写检查的时候,公家嫂子就在旁边酒肉侍候。他捏着小酒盅说:“还是冬天好啊!外边儿雪花飘着,屋里火炉生着,猪肉白菜豆腐粉皮儿地那么炖着,小酒盅这么一捏,小错误那么一犯,小检查这么一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杨大哥每年要是多犯上它几回就好了。”
杨税务嘿嘿着:“你这个同志,缺乏个严肃性呢!”
“他不就是收个税吗?”
“操,公社一级的干部哪能分工这么细啊,主要是围绕着中心开展工作,什么都抓。”
“他老婆长得倒是不错,也怪年轻,跟他女儿样的,他俩年龄相差不少吧?”
“你管人家年龄相差多少干嘛?杨税务肩膀上有眼儿和小鼻儿什么的,还不该娶个年轻漂亮点的老婆?”
“遇见他俩叫什么?”
刘曰庆说:“这话对,玉华的诗后边儿一句最要紧,要体现个社会主义优越性往后那些分了地的人家遇到什么困难,咱该怎么帮还怎么帮,那些烈军属五保户,该怎么照顾还怎么照顾!”
刘来顺说:“大队党支部还能不照顾?”
刘玉华说:“那些人的水平你还不知道?没个觉悟性儿?都当发家致富的带头人去了,还照顾呢,照顾他们自己好样儿的。”
刘来顺说:“看来情况就这么个情况了,明天干什么呢?”
刘玉华说:“拾掇拾掇地吧?修修西山的地堰,夏天让山洪冲塌了不少。”
“当然是管杨税务叫大哥管他老婆叫嫂子了!”
“咱爷俩都管她叫嫂子?”
刘曰庆就说:“公家的嫂子哪能跟老百姓一样沦哪,叫就是了。”
钓鱼台的男女老少就统统管她叫嫂子。若是在场的还有本庄的嫂子,为了区别起见,你当面叫她公家嫂子她也不嫌。
那个杨税务确实特别能抓中心工作。无论什么样的工作组,诸如学大寨了,抗旱了,计划生育了,打狗了等等,都少不了他。工作组的工作都是在酒席桌上安排的,喝到一定程度,他就开始安排工作:“打狗很重要,啊,打狗是我党我军的光荣传统。战争年代,你正要采取个夜间行动,狗叫了,你说咋整?现在呢,又有狂犬病,你不打,让它一咬,毁了,神经兮兮的了。一个庄要有那么三十五十的狂犬病人,还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呢,屁也建不成!当然喽,抗旱也是很重要的喽!我看你们村的地都干得跟鳖盖子样的了,那还不抓紧抗旱?还打狗呢,分不出个主谓语来!”有时候,正赶上庄里放电影,开演之前他也要拿着话筒啰啰上一会儿。他说:“要坚决把山羊消灭光,一个山羊就是一个吴化文,不杀山羊怎么封山造林?你造的还不够它啃的,那还造个屁啊?当然喽,大积农家肥也是很重要的喽!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你把山羊都杀了,怎么积农家肥?没有肥怎么打粮食?打不出粮食你吃鸡巴毛啊?还看电影呢,不懂个唯物主义辩证法!”
二
公家嫂子李玉芹不是钓鱼台人,她是跟着她丈夫杨税务来钓鱼台落户的杨税务在公社税务所工作,老家是胶东,因不够农转非的条件,就将她落到钓鱼台了。李玉芹刚来钓鱼台的时候,刘曰庆还当着书记,庄上的人问他:“杨税务怎么把老婆安到咱庄上了,又无亲无故的?”
刘曰庆就说:“当然是咱庄县里有名省里有声啦,咱庄是省里的先进典型不是?杨税务看中咱们庄,主要是咱庄的村风好啊!坐地户外来户一视同仁,宅基地一分不少,自留地照划不误。要体现个社会主义优越性儿嘛,嗯。”
“人家是脱产干部,你还划给人家自留地!”
“他老婆又没农转非,不划给她自留地吃菜你帮她解决?一个月靠他那干巴巴的四五十块钱的工资让人家怎么活啊?人家对革命有贡献呢!还会抓中心工作什么的,民兵训练也能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