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冬天
玉贞说:一级有一级的水平嘛!
这时候,韩富裕和会计买了马回来了。韩富裕牵着一匹枣红马,会计牵着一头雪青骡子,他四位大模大样地一进村,全村的人又倾巢出动涌上去了。两人蓬头垢面,胡子拉茬,像刚从监狱出来似的,但还精神抖擞。韩富裕的眼在人群里掠了一圈儿,说是:“同、同志们好!”
大伙儿说:“好,好!”
刘乃厚说:“看看,怎么样?出去买了趟马就牛皮烘烘了吧?还撇腔呢,还同志们好呢!”
战争结束,当钓鱼台的男人们该回来的陆续都回来了的时候,吴慈茵也心急火燎。她知道她男的南下当了干部,不能跟村里那些当兵出伕子的一样回来就不走了,但探家恐怕还是要探的。她就在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上“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颜色淡了,就再描一遍。她盼啊想啊,开始还盼人,哪怕跟上回一样只住五天就走呢;后来就盼信,没空儿回来来封信也行啊。待小黑板上的字描过无数次之后不想再描了,最后一次描的也已经不清楚了的时候,信就盼来了。
那封信就是袁宝贵看过的知道很本分的何文广是钓鱼台人的那封。
信是刘乃厚从邮递员手里接过又立马送到吴慈茵家的。刘乃厚不查路条之后,仍喜欢办公事。像来人搞招待送信下通知什么的,他都很主动。那封信的外边儿就套着县政府的信封,刘乃厚见着吴慈茵就说:“县政府来的呢,叫公、公什么来着?公——公函!对了,叫公函!”
刘乃厚“公、公”着的工夫,吴慈茵将信一把夺过来两手颤抖着就拆开了。她一看,木呆呆地瘫了:是离婚通知书!何大能耐赶忙拿过信粗粗地看了一眼就大骂:“父母包办,封建婚姻,作风不好!放你娘的狗臭屁啊,操你个娘啊——”
刘乃厚从地上拣起来一看,“哇”地哭了:“都怨我都怨我呀——”
“我建议吴慈茵同志担任该社党支部副书记!”
“她是党员吗?”
“是!她还当过纺织推进社社长呢!”
“你是党员吗?”
“不是!”刘乃厚说着说着眼圈儿还红了。
他因此对吴慈茵怀着深深的歉疚。
当袁宝贵一行从吴慈茵家出来的时候,她盯着她门口旁边儿的小黑板儿看了半天。吴慈茵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是前些年写的,不会写,赶不上玉贞妹子写得好,过去都写了些什么,现在都不认得了。”
袁宝贵的眼圈儿湿润了,一扭头走了。
九
袁宝贵此行主要是考察和组建高级社领导班子的。因为是全县第一个高级社,带有先行一步的意义,县里格外重视。刘曰庆发现,袁主任看过吴慈茵之后,就不怎么爱打哈哈了。随后他召开座谈会,找包括刘乃厚在内的一些人谈话,表情都默默的。完了就和穆子明到西鱼台去。刘曰庆跟玉贞说:“这个人还怪重感情来,工作很细,水平不低!”
刘玉贞说:“行了,别啰啰了,袁主任不是要到吴慈茵家看看吗?”
袁宝贵说:“好,今天就谈到这里,我在这里住几天,有时间咱们再啦好吗?”
刘乃厚还嘟囔:“人家可是对革命有贡献哪!”
刘乃厚对吴慈茵一直怀着深深的歉疚,他认为何文广和她打离婚与他有关系。
何文广最后一次回钓鱼台,找他了解吴慈茵在家的表现的时候,他当时没给她说好话,结果两口子打了一家伙,何文广南下一去就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