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乡本土
他的脸色变得吓人:“你的?”
“不是我的是谁的?这么多年也不来个信,谁知道你是死是活?”
肖一雄气急败坏地就要走,刘玉贞一下进来了。她在门外已经站了一会儿了。她听文慧越说越不像话,就说是:“你是肖大哥吧?文慧姐是吓唬你哩,那是俺弟弟!”
曹文慧根本不会喝酒,喝着喝着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狂,笑过之后又呜呜地哭了,哭得很伤心,一边哭还一边骂:“操你个娘的肖一雄啊,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啊,你活着不来个信死了不通个知,纯粹坑你姑奶奶我呀!”
玉贞第一次看见大乡长披头散发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疯疯癫癫的样子,第一次听她这么沂蒙山味儿的骂人,这便知道了她的许多事情。
曹文慧是苏北人,是金陵大学水利系的肄业生。一九四五年,她听说沂蒙山区解放了,就和她的同学肖一雄通过地下党来沂蒙山参加了八路军。之后他上了前线,她则留下来做了地方工作。再往后肖一雄就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去了。
“哗——”曹文慧吐酒了。“哇——”刘玉贞那三岁的弟弟吓哭了。曹文慧就老娘们儿似地抱着他也哭了:“我的个儿呀……”
曹文慧年龄大了些,特别喜欢孩子。她给玉贞的弟弟起名叫“如肖”刘玉贞不同意,勉强叫成了“刘玉霄”。曹文慧晚上经常让玉霄跟她作伴儿。有天晚上,她突然醒了,醒来之后发现她的乳头儿正在小霄嘴里咂着,另一只则在他的手里抓着。她意识到醒来的原因,朝小霄屁股上打了一下。他“哇哇”地哭起来没完,她又赶忙把乳头儿塞到他的嘴里了,她点着他的额头:“你这个小坏蛋,小冤家呀!”
肖英在她妈还没结婚的时候,就让她妈把将来可能有的她许配给了村长刘玉贞的弟弟。当时曹文慧与刘玉贞说的是玩笑话儿,不想后来就成了真的。
由土改工作队长改任乡长的曹文慧,几年来一直住在刘玉贞家里。两人领着钓鱼台的人们闹土改、搞支前、办识字班,结成了亲姐妹般的友谊。
战争把沂蒙山的姑娘留大了。战争一结束,全国一解放,那些支前的参战当中的一部分回来的时候,钓鱼台及附近的村里一下出现了一个谈对象和结婚的高潮,几乎家家都在办喜事。钓鱼台乡政府结婚登记证的存根一天能积好几本。这东西很容易传染的。曹文慧自己也有点沉不住气了。这天她买了一瓶酒回来,一进门就说:“给我杀只鸡!”
玉贞问她:“来客了?”
“没有,咱自己喝、自己吃!”
曹文慧有时候胡思乱想,说话大大咧咧,她跟玉贞说:“让小霄给我当儿子吧!”
刘玉贞说:“那怎么行,我就这么一个弟弟,给你当女婿嘛还差不多!”
“行,只要我以后有女儿!”
两过两年,肖一雄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回来了,他来钓鱼台找曹文慧。两人见面百感交集,哭着叫着地抱到了一起。一会儿,他把她放开了,他看见她的床上睡着个男孩儿,他的嗓音陡地变了:“这是谁的孩子?”
她有意急急他:“我的!”
“是你的生日?”
“让你杀你杀就是了,什么生日不生日?我当乡长的喝点酒吃只鸡还要等到过生日?”
“当了乡长开始骄傲自满了呢!”
“让你杀只鸡你疼得慌了?你不杀我走了!”
玉贞见她有点认真,就乖乖地杀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