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意识
学习班结束的时候,又给每个人发了通讯员证和几本稿纸,通讯员们都挺高兴,回去时间不长,来稿骤增,稿源的问题初步解决了。
为了加强联系,沟通信息,我还办了一份类似内参性质的《广播电视工作通讯》,刊登下一步的报道打算,统计各公社及县直各单位来稿用稿情况,摘登来稿中不宜广播但又须引起各级领导注意的问题,分送县社两级领导干部参阅。
广播局的大部分职工连同正副局长原来都是单职工,家里都分了责任田。那个老李对脱产干部还要回家种地这件事很不满,说是:“操它的,顾得过来吗!”
那个老张就说他:“杠子头呢,潮一样。”
我说:“他讲课的时候,对不正之风抨击得挺厉害,咱们送东西给他,他能收吗?”
王局长说:“这你就不懂了,关键是看你怎么送了,严格地讲,咱沂蒙山人是连礼也不会送啊,一个个的潮一样!你哼哧哼哧地扛一筐苹果去,他那个家属院儿里那么多人,都大眼儿对小眼儿地瞪着,他当然不收了;你要送一斤蝎子给他呢?又值钱又不显眼儿,他能不收?”
送大老胡走的时候,王局长除了按规定给了他讲课费之外,就又往车里放了一斤蝎子和十斤香油,那个大老胡果然就装作没看见的坐上车走了。
听了大老胡的课之后,我知道这些通讯员喜欢听什么了。我刚到一个新地方,当然要来点小吹嘘,讲怎样采访的时候,我说是你若采访地位比你高的人,你要让对方觉得你的地位比他还高;你若采访地位比你低的人,你要让对方觉得你的地位比他还低,“有一回,我去采访基地司令员……”
底下就一阵小骚动:“好家伙,司令员他都敢采访!”
“你们也不下去采访什么的?”
“采呀!搞录音报道,嗯!”
针对这种情况,我即向王局长建议办个通讯员学习班,学点业务。王局长挺痛快,说是:办吧,讲讲课,完了再实实习,有不错的就聘为专职通讯员,一个公社配一个,把通讯员队伍建立起来。你要忙不过来,去省电台请个编辑来讲讲课也行。
我去省台请来了个编辑部副主任大老胡,回来之后,学习班就办起来了。不想参加学习班的人还挺踊跃,原定一个公社来一个的,忽啦来了八十多,很多都是不要生活补贴自己背着煎饼卷来旁听的。
那个大老胡有点小名气,估计写东西不错,但不能讲。他当时大概正在写什么论文,净啰啰儿什么“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不对,陆定一下的那个“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对,但又不够全面,我给它下了个定义叫“新近发生或发现的事实的传播”这样是不是比较全面啊?光这个定义,他啰啰儿了整整一上午。有几个通讯员在台下嘀咕:“操,这个人讲课白搭×呀,嚼木渣子似的,净胡啰啰儿!”王局长听了就说是:“人家是编辑部副主任呢,那就是副县级,跟副县长一样大,你看他多和蔼呀,一点架子也没有,平时你能捞着听副县长讲课吗?”
“司令员,嗯,省委书记一级!”
“司令员……”
我说广播站既然是正儿八经的新闻单位,就不要老播什么简报,要按新闻的特点来写,“嗯,还要改革会议报道,县直各单位天天都有会,你不能什么会都发消息,也不要会会都录音,中央台报道会议消息也没回回都放录音,你那个声音就那么好听?反正没有播音员播得好听!”
那些通讯员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假听懂,也不知是真赞成还是假赞成,就都啧啧连声:
“这个老刘真敢讲!”
吃饭的时候,正局长就请了县委书记和宣传部长来作陪。王局长嘱咐我:“老刘你记着,县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上边儿来的是哪一级,至少要请哪一级的领导来作陪,如果是新闻界的人,作陪的就一定要高他一级。”
我说:“要是来个比正县级大的呢?”
“那就请四大班子的一把手全到场!”
我跟王局长说:“请人讲课,按规定是要付讲课费的,这事儿您知道吧?”
他说:“知道,这个还能不知道?他这一级一天是五十对吧?人家大老远的来了,不容易,讲得也挺卖力,咱们讲课费要给,东西也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