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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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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老张就说:“有本事把老婆农转非呀?转了非你养得起吗,还嫌累呢,潮一样!”

王局长回来的当天找我谈了两件事儿。一是据个别公社党委书记反映,咱们有些通讯员在下边采访牛皮烘烘,县级干部似的要吃要喝,这可能就与你说的“你若采访地位比你高的人,要让对方觉得你的地位比他还高”有关。你那些话跟新闻记者谈可以,跟下边的业余通讯员说就不一定合适,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层次啊。二是在小内参上登那个电话记录的问题,也有点轻率。部长已经跟你解释了,就没必要再登,这样一登比通报批评还厉害,就会带来些副作用。

我问他:“你刚从家里回来怎么一下听到这么多反映啊?”

小孔跟小宋的关系也有点小微妙。表面上看是因为这件事:小孔曾写过一个农村姑娘进县城设煎饼点文明经商勤劳致富的稿子,开头儿是这样写的:“卖煎饼喽!”卖煎饼喽!每当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县城的一角就会响起清脆的叫卖声,她就是……“小宋认为这样的开头儿报纸上登可以,但广播出来就不好听,你夏青味儿的上来就”卖煎饼喽“,让人家一听怎么啦?广播站改成煎饼铺了吗?甭说夏青味儿的了,方明播出来也不好听,他那个嗓子庄重严肃浑厚豪放,有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之势,在广播上这么铺天盖地的吆喝,像话吗?广播稿得有广播稿的特点嗯,如果把”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播成”社精办“好听吗?那个”鱼肚白也不适合农村听众,老百姓知道鱼肚白是什么东西呀?

他这个意见对,但由小宋说出来小孔就有点受不了,特别是在会上说,王局长和小梅又都在场。小孔脸上红了一阵儿说是:“咱是不行啊,还是你有水平啊,你不仅能播音,还能当编辑,局长也能当!”

小梅就不失时机地说是:“可惜啊,可惜……”

小宋嘿嘿一笑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看看,又缺把门儿的了不是?不说不说嘛还说还说!”

那么更真实的原因呢?因为小梅跟小宋微妙小孔也就跟小宋微妙了?还是真如人们分析的那样,小梅不啰啰儿小孔了是他捣的鬼?都有可能的。

男播音员小宋是个临时工。他先前当过几年兵,会放电影会照像还会开摩托。他退役回来之后,一次参加公社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听见工地广播站上光放歌曲下通知不办节目,就跑了去说是:“办个表扬性的节目不错,鼓动鼓动!”公社领导让他试了试,结果一试就留下了。他一个人在那里既写稿子又播音,搞得非常红火。县上去检查的人听了都说好,“比县广播站的播音员强八倍。”宣传部长回到县里就给王局长打电话说是:“还发现了个人才哩,叫宋传喜还是宋瑞喜来着没记住,反正是播得跟中央台差不离儿啊!”王局长就专程去了一趟,一听,果然就不同凡响,吐字准确清晰,声音浑厚有力,很有夏青的味道。待农田会战结束,就把他给调来了。但农转非的问题解决不了,他就一直临时工着。王局长发了几次感慨,说是:“谁也想当伯乐,谁也不解决实际问题,一到具体事儿上就成缩头乌龟了。”

小宋是小梅的老师,小梅当初学播音就是跟他学的。我始终不明白这么个有水平的人怎么就教出个“播音晚了”,而他自己就从来不“播音晚了。”

小梅先前管他叫老师,学成之后叫传喜,结了婚就叫他小宋了。小梅家平时买粮买菜买煤就都是小宋的事儿,好像她是小宋的老师,而不是他是她的老师。有时小梅家改善生活,那个小排长将鸡杀死之后,她还叫小宋去给她褪鸡毛呢!有时还剥兔子皮翻猪大肠什么的。

小宋平时不怎么说话,表情很深沉,一边的嘴角经常往耳根儿那地方撇,透出“冷眼向洋看世界”的那么点意思。他也吃长了毛儿的煎饼,煎饼长毛儿之后也晒,具体的吃法与编辑小孔的吃法相同。

但小梅做了好吃的不给他送,只给编辑小孔送,她丈夫在家也不请他去吃,形成一个“小宋干活小孔享受”的小反差。那个老李就说是:“这个么儿不公平呀!正式职工是人,临时工就不是人?毛主席要是活着还不让她气得够呛呀?”

我一上班,小孔就提醒我:“你可千万要注意这个小宋啊,这家伙最阴了,你十个老刘加起来也玩儿不过他,他能把全广播局的人都操了!”

小宋虽然也吃长了毛儿的煎饼,但他经常回家,眼下春耕大忙时节,他就又回去了。

编辑部另一位编辑是个老同志,叫辛有余,外号“心有余悸”。他是五十年代我县小有名气的三大笔杆子之一,曾在《农业知识》小杂志上发表过《胜利百号大地瓜的栽培技术》和《六六六粉并不是试验了六百六十六次》之类的小文章,据说光稿费就买了一辆国防牌自行车。他还认识从沂蒙山出去的娃娃诗人苗得雨,《李二嫂改嫁》的作者王安友。他最早在农业局当技术员,五七年被打成右派,“文革”中又成了黑帮,下放农村十几年,落实政策之后就安排到了广播局。我小时候曾听说过他,但没见过面,待见了面之后就很失望。这是整个身心都萎缩了的老人,从他身上你可以看到昔日坎坷的印记。他耳聋背驼,还积极要求上进,每天都是第一个上班,忙不迭地扫地擦桌子夹报纸,对任何带长字的都毕恭毕敬,据说见了团小组长也鞠躬。我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他确实就给我鞠了一躬。他若偶尔迟到一会儿,那就要解释小半天,还掏出一张别人证明他干什么的条子给你。我就挺纳闷:他是怎么开口要别人写这类条子的。待稍微熟悉之后,他问我:“认识苗得雨吗?认识王安友吗?那年苗得雨来咱县,我陪着他转了三天,跟老百姓一样,蹲在炕头上吃煎饼就咸菜,一点架子也没有!”你跟他啦半天呱儿话题转了好几个之后,他往往还按第一个话题说:“嗯,蹲在炕头上吃煎饼就咸菜不假,是在青杨行民兵英雄左太传家吃的呢!天怪冷!”

我到广播站之前,一直是辛有余临时负着责。小孔说:“宁给英雄牵马,不跟狗熊坐轿”估计就是说的他,意思是在他手下工作格外受气窝囊憋屈得慌。我把那个姓唐的与我打电话的记录登在小内参上,他看了之后就说是:“到底是部队上回来的同志啊!”

那些家里有责任田的单职工们陆续都回来了。他们统统都黑了些瘦了些。那个老李说是:“操它的,简直累毁了堆呀!原先的水利设施也破坏了,浇地也走后门儿!毛主席要活着能气得够呛!”

那个老张就说他:“看着多才多艺怪有水平,其实白搭×呀,潮一样。”

小宋就故作憨厚状,嘿嘿一笑,断章取义地朗诵上两句毛主席诗词:“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他那么夏青味儿的一朗诵,就让人觉得意味深长,好像前年秋月朗的时候他跟小梅间发生过什么故事,虽然她没让他去吃饭,但比去她家吃了还要沾便宜,并没吃亏,嗯。

小宋不光给小梅家买粮食买菜买煤褪鸡毛什么的了,谁家的忙他也帮。比方支炉子打蜂窝了,刷墙皮糊顶棚了,他只要见了就主动去干。你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儿如果他当时不知道没去帮,事后他就要埋怨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呢?”他的人缘儿就不错,年年评先进都有他,全省广播系统的业务比赛也常常是榜上有名,而小梅却年年没有份儿。

那个老李和老张有时候就分析:“莫不是就为着这个,小梅故意这么呕他拿作他?毛主席要是……”

“操,光看表面现象呢,潮一样!关键还是那个‘前年秋月朗’里有文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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