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意识
大伙儿就哈哈一阵笑。
郝局长当过几年通信兵,技术上很有一套。他将原先直播的那种广播设备改成了自动控制,减少了不少工作量。每天播音员录好音,接上两次天气预报,没事儿了。机务员把录音带一挂,也没事儿了。一切都由自鸣钟控制。一到播音时间,机器自动地就开了;指针指到某个地方,机器又自动地关了。转播中央台、省台的调频机也按同样的原理实现了自动控制,使我站成为整个沂蒙山区广播系统第一个实现自动化的单位。他干的这件事在当时应该算是个不小的革新成果,说是自学成才的典型也可以。但他说不出多少道道儿,人家问他是怎么搞的,他指着那些设备说:“这个地方是这样,啊,这样之后再这样,到了这里就成了这样了。”他画的图纸也只有他自己能看懂,当然也不会写材料。上级有关部门看了之后,非但没给予应有的重视和奖励,还让他注意克服保守思想。随后就有话传出来说他:“老中医似的,把现代科学技术当成他自己的,企图传男不传女的家传下去。”
王局长就说:“你平时经常忘了自己是副局长,上级来检查工作的时候,你怎么就摆起副局长的架子了呢?你不知道你这个副局长有多大是不是?检查组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官儿大,你还拍着组长的肩膀要他‘好好干,咹?’呢!跟上级说话怎么能‘咹’?”
“那不是显得亲切点嘛!”
他说:“要不,就都发,你们也发工作服,我们也发稿费!”
他这个意见很好统一,马上就按他说的办了。
会计问他:“这笔钱从哪里出呢?”
“从广告收入里出怎么样?”
“怎么下账呢?”
他笑笑说是:“别忘了,你是作家啊,是小县城的名人啊,你说任何话干任何事情都会传得特别快,外边儿还传说你每天早晨啃两个猪蹄儿哩!”
“简直是扯淡呀,我到哪里天天啃俩猪蹄儿去?”
“也许你没啃,只是说过,比方说‘天天啃它俩猪蹄儿不错’,人家听见了,就会给你传,人家传也没什么恶意,只是随便那么说说,玩玩儿,娱乐一下。”
他这么一说,我就觉得确实好像在哪里这么说过。几年之后,小县城里有人传“县里的干部忙换车,乡里的干部忙吃喝,村里的干部忙赌博”又是“沂蒙山乡镇一级的干部都一个脸模样,脸上的肉都横向长,这与他们天天肥吃肥喝无节制和经常板着脸孔训人有关”,说是我说的。他们忘了是听谁说的了,寻思寻思觉得还是听作家说的比较合理,就将发明权拱送给我了,我也觉得确实好像在哪里这么说过,不好研究的。
我就有点小压力,寻思自己上班不久就有这么多群众反映,以后还怎么进步啊?王局长就安慰我:“这地方群众反映特别快特别多不假,以后注意就是了。”
“预算外支出。”
“谁签字呢?”
当然是王局长了,一把手管财务嘛!
王局长笑笑:“大伙儿捞好处,我一人犯错误。”
老李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不要怕犯错误嘛!不要怕丢乌纱帽掉脑袋老婆离婚什么的嘛!”
四、你有我也要有;有技术没理论;你以为有情况,实际没情况;请客等于要人送礼
相形之下,机务股的人互相之间就不怎么微妙。机务股三个人,两男一女,郝副局长、老李和小贤。郝副局长是以工代干的副局长,兼着机务股的股长。他从来不把自己看成是局级干部,而只看成是股长。他的办公桌也不在局长办公室,而是在机房。局里不管开什么会,只要让他讲话,他说着说着就站在了机务股的角度,我们机务股怎样怎样,你们编辑部如何如何。他还经常跟别的股攀比为机务股争福利呢,他说是:“编辑干的就是写稿子的工作,为本站写稿还拿稿费,那我们干机务的也要拿个平均数。”
小孔说:“你当局长的还闹本位呀?”
他嘿嘿一笑:“我忘了,我忘了我是副局长了。其实咱也就是个股长的水平,再说编辑拿稿费确实不合理是不是?我这个人有啥说啥,不像你们搞文字的喜欢拐弯抹角!”
小孔说:“稿费才有多少?一篇广播稿一块钱,十篇稿子才十块。你们呢?发工作服发手套发雨衣,连手电筒也发,我们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