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意识
小宋涎着脸说:“作为一个公家女人,你不能光给老李看,不给咱看!”
小贤就有点恼:“谁是公家女人?公家女人整治得你屁滚尿流,屁颠儿屁颠儿地给人家褪鸡毛剥兔子皮翻猪大肠儿,抱着棍子给人家推碾压豆面儿,你一点咒念没有,还跑到这里找便宜呢,滚一边儿去!”
小宋讪讪地站起来说是:“操她的,还真是邪门儿咹?凡是对人家的男的厉害的女人,对自己的男的都不错。那个公家女人可疼她男的了,平时一点儿活不让他干,回到家就给他做好吃的。还吃‘霸王别姬’呢!自己有病发烧还给他吭哧吭哧地洗衣服呢!”
她也不在乎:“人家不是没看清拿错了嘛!”
她在他俩面前就跟小徒弟似的,颠儿颠儿地跑前跑后拿这拿那。
但对外他俩却经常夸奖她。说她很勤快,没有大学生的架子,能跟工农同志打成一片,事业心也很强,“属于职业型妇女,嗯,虽然不怎么漂亮,但理论上很有一套,职业妇女一般都长得不怎么漂亮。”他们股里年年评先进就都有她。
小贤为了表示能跟工农同志打成一片,抑或是为了表明她在他俩面前并不是小徒弟,经常跟他俩开玩笑,有时还开得没深没浅。郝局长往往不跟她开,老李跟她开。她给老李看手相的时候,先叫他一声:“老李呀!”
老李装咬舌子的:“叫我压(咋)呀?”
“有你这么亲切的吗?你知道那个组长是谁?是省广播电视厅的副厅长!跟地委副书记一样大,你怎么能拍他的肩膀?你是省长嘛差不多!”
“你怎么不早说呢?”
“你没看见县长书记的都陪着吗?”
“看来咱确实不是当官儿的料啊!”
他平时老强调“咱也就是个股长的水平”,估计就与这事儿有关。
“不着调呢!坐这儿!”
机房里有张床,平时放些待修的收音机之类,他三个开会闲啦呱也坐在那上面。伸着腿,倚着墙,墙上就有三个乌黑的后脑勺印儿,两大一小,两高一矮,挺好玩儿的。
郝局长不在场的时候,他两个也这么坐着看手相。三看两看他的手就在她胸脯上蹭一下,他说是不好好吃饭,就是这地方还有点肉!
小贤说:“吃不胖呢!”
“不见前年秋月朗,定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门外响起夏青味儿的朗诵声,小宋来了。小宋挤挤巴巴地往床上一坐,也要小贤看手相。小贤说:“褪鸡毛的手,谁屑看呀!”
那个老担心“毛主席要活着能气得够呛”的老李也是个无师自通的角色。他原是外线工,广播线路下放到各公社放大站之后就来局里搞了机务。凡是带响儿的机器他统统能修,电视机也修得不错。他四十七八的年纪,眼睛色迷迷的,说话甜兮兮的,水蛇腰一弯弯的,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笑声。他喜欢抬扛,他说:“‘清早船儿去撒网,晚上回来鱼满舱’,要是中午舱就满了呢?还非得晚上回来不可呀?”“怎么?那个唐叭狗还让咱写检查?这些东西耍起官威来就会让人家写检查,毛主席要活着不毁他个婊子儿的!”当时广播站给人修收音机还不兴收费,他给人家修的时候就连烟也不抽人家的一支。有时某个小零件坏了,他还偷偷拿公家的给换上。他的人缘儿就不错,那个小贤就经常给他看手相。
小贤是工农兵大学生,已经结婚了,爱人在一个公社兽医站当站长。她的形象属于丈夫们比较放心的那一种。老李说:“乍一看,小贤有点丑,再一看就不丑,时间长了,哎,觉得还挺好看!”
小梅说:“你看老母猪看长了也不觉得丑。”
老李就说:“这是什么话!不懂个团结绝大多数同志。”
小贤的业务水平比较差,郝局长和老李在股里经常训她:“你这个大学生是怎么当的,咹?连个二极管儿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