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贴现商

陌生人说：“萨玛农拒绝了，没有人再会接受，他说的是最后一句话！他是羊腿子，巴尔玛，韦勃罗斯脱，高勃萨克，一切在巴黎市场上游来游去的鳄鱼的爪牙，不管你是谁，在成家立业或者倾家荡产的时候，早晚都得碰上这些鳄鱼。”

矮小的夏蒲阿梭头发扑着粉，穿着似绿非绿的外套，栗色背心，黑扎脚裤，花袜子，一双皮鞋踏在地上格吱格吱的响。他接过票据，仔细看了看，郑重其事的交还吕西安。

埃蒂安纳接着说：“你的票据连对折都贴不到，就得全部兑现。”

“有怎么样的招牌必有怎么样的人物，”埃蒂安纳笑着对吕西安说。

“用什么办法？”

贴现商说：“不过我还得和方唐谈一谈，要他送书来抵押。你谈不到什么身价，”他对吕西安说，“你和高拉莉同居，家具都查封了。”

吕西安问道：“这部书能让给我吗？”

罗斯多只见吕西安抓起票据，从铺子里直窜到大街上，说道：“莫非是魔鬼吗？”诗人呆呆的望了一会那个小店。可怜巴巴的门面，又脏又单薄的小木箱插着账好标签的旧书，每个过路人看着都要微笑，心上想：“这里头做的什么生意？”

两个朋友告辞了，夏蒲阿梭小心翼翼的送他们到穿堂。开过书店的贴现商在穿堂里放着一堆买来的旧书；吕西安眼睛一亮，看见建筑师杜赛尔梭的一部著作，描写法国的王宫和有名的古堡，图样画得非常准确。

一忽儿，了不起的陌生人，十年以后参加圣西门派那个伟大而没有根基的事业的人，衣冠楚楚的出来，朝两个记者笑笑，和他们一同走到全景巷；他要把浑身上下都收拾干净，预备在那儿叫人擦靴子。

夏蒲阿梭专门做出版业的贴现。埃蒂安纳和吕西安在圣·米希河滨道上找到一幢有过道的屋子，夏蒲阿梭住在银行家爱好希腊风格。墙角顶上的嵌线是希腊式。紫红帐帷按照希腊款式沿壁挂下来，象大维画上的背景；式样很标准的床还是帝政时代的出品，那时样样东西都是这个派头。靠椅，桌子，油灯，烛台，零星杂物，全是从木器店里耐心挑选得来的，有一种古代的细巧，亩条，典雅的风昧。带着神话色彩的轻巧的陈设，和贴现商的生活成为一个奇怪的对比。值得注意的是，银钱帮中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怪物。他们可以说在思想上贪欢纵欲。因为要什么有什么，对样样东西感到腻味，他们直要花足气力才能摆脱那种麻木的心情。你如果善于研究，准能发现他们都有一种嗜好，心坎里必有一个地方可以打动。夏蒲阿梭似乎把古希腊作为藏身之处，当做他的堡垒。

“把票子给高拉莉，让她交给加缪索。”罗斯多看见吕西安跳起来打断他的话，又道：“你听不下去，真是孩子气！难道这样无聊的顾虑抵得上你的前途吗？”

“方唐上个月底是向圣·米希河滨道上的夏蒲阿梭老头调的头寸；你们不接受我的条件，不妨上他那儿去试试。可是你们仍旧要回来的，那我只给两千五了。”

吕西安说：“反正我手头这笔钱可以交给高拉莉。”

罗斯多说：“废话少说。我们找哪个去贴现呢？”

“条件再好我也不收这些票子，”小老头儿回答罗斯多的话，象断头台上的刀子落在你头上。

他和两位作家说：“开书店的，做纸生意的，开印刷所的，只要看见萨玛农上门就完啦。那时萨玛农好比殡仪馆的执事跑来量槔材的尺寸。”

埃蒂安纳答道：“我朋友对贴现的条件很迁就。”

埃蒂安纳和吕西安说：“现在你不用再想贴现了。”

他声气柔和的说；“方唐和卡瓦利埃两位先生人都挺好，年纪轻轻，很聪明，可是我手头没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