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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客厅里的夜晚,河边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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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有心利用主教的金杖打击那些蠢货,回答说:“啊!大人,世界上的俗物既没有您的智慧,也没有您的慈悲。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痛苦,我们的劳动。工人从矿井里开采黄金,也不象我们在最贫乏的语言中追求我们的意境那末艰苦。假如诗歌的目的在于把我们的思想表达得非常明确,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感到,那末诗人对于人的高下不同的智力就该不断衡量,才能使个个人满足;必须把两种对立的力量,逻辑和感情,藏在最强烈的色彩之下;一个字要包含无数的思想,一个画面要概括整套的哲理;总之,诗句是一些种子,应当在别人心里开花,在每个人的感情刻划出来的沟槽中开花。要表达一切不是先得感受一切吗?而强烈的感受不就是痛苦吗?所以只有在社会和思想的广阔的天地中,千辛万苦跋涉过后,才能产生诗歌。创造一些比真人更真实的人物,的确是不朽的工作,例如理查孙的克拉立萨,希尼埃的加米叶,提巴拉斯的台莉,阿里欧斯托的安日丽葛,但丁的法朗采斯卡,莫里哀的阿赛斯德,菩玛希的斐迦罗,华尔特·司各特的利蓓卡,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

杜·夏德莱问道:“那末你给我们创造些什么呢?”

特·塞农希低声说:“让这个小子到这儿来,还介绍给我们,真是糊涂透了。”

柴斐莉纳问特·比芒丹太太:“侯爵夫人,你不觉得夏同先生跟特·刚德·克洛阿先生非常相象吗?”柴斐莉纳故意把话说得很轻而照样听得见。

特·比芒丹太太笑着回答:“也许是精神上相象吧。”

特·巴日东太太对侯爵夫人说:“仰慕名流倒用不着忌讳。”又望着法朗西斯补上两句:“有的女人喜欢平凡庸俗,有的女人喜欢崇高伟大。”

柴斐莉纳没有听懂,她觉得她的领事伟大得很呢。侯爵夫人却站在娜依斯一边,笑起来了。

大家碍着特·巴日东太太的面子,表面上不能不称赞吕西安的颂歌;女太太们因为没有诗人捧她们做天使,气恼得很,装做不胜厌烦的样子站起来,脸上冷冰冰的,咕哝着说:“嗯,好,很好,妙极了。”

洛洛德吩咐她亲爱的阿特里安:“你要是爱我,就不能恭维作者,也不能恭维他的天使。”说话的神气挺专横,阿特里安只有服从的份儿。

柴斐莉纳对法朗西斯说:“归根结蒂,全是空话,爱情的诗在乎行动。”

斯大尼斯拉眯着眼睛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接上来说:“齐齐纳,我心里的话被你说出来了,我可不能形容得象你这样深刻。”

阿美莉对杜·夏德莱说:“我真想叫娜依斯的骄倣收敛一些;她让人捧做天使长,好象她比我们高出一头。她还侮辱我们,招来一个药剂师的儿子,娘是看护病人的,妹子是个女工,他自己也在印刷所干活。”

“先生,你很幸运,”特·比芒丹先生叫了他夏同,又改口称他特·吕庞泼莱,“你从来不会感到无聊。”

洛洛德问道:“你工作很快吗?”神气仿佛问木匠做个匣子是不是要很多时间。

吕西安挨了这一下闷棍,不禁垂头丧气。特·巴日东太太笑着回答:“亲爱的,特·吕庞泼莱先生脑子里的诗意,不比我们院子里的野草。”吕西安听着又抬起头来。

主教对洛洛德道:“太太,高贵的心灵照着上帝的光,我们再尊敬也不嫌过分。诗是圣洁的东西。所谓诗,就是痛苦。你刚才欣赏的作品,不知要花多少更深夜静的时间才写得出来!我们应当对诗人表示敬意,他的生活差不多永远是苦恼的,大概上帝在先知中间给他留着一个席位。”主教拿手按着吕西安的头,又说:“这青年的确是个诗人,你不看见他清秀的脑门上就有命运的烙印吗?”

有人用这样庄严的话庇护吕西安,吕西安很快活,他用柔和的眼神望着主教表示感谢,没料到正直的教士会拿他开刀。特·巴日东太太得意洋洋,瞧着周围的敌人,目光象匕首一般直刺过去,惹得她们愈加气愤。

雅各道:“既然老子卖治虫的药饼,应该叫他儿子先吃。”

斯大尼斯拉有心卖俏,摆着最动人的姿势说:“他是承继他父亲的行业,他给我们喝的就是药水。就算吃药,我也不喜欢这一种。”

一刹那间,每个人说了几句贵族式的刻薄话羞辱吕西安。虔诚的丽丽觉得娜依斯快要干出糊涂事来,趁早点醒她也是一粧功德。那些小心眼儿的人都好象急于要看戏文的结局,恨不得安排一个诡计,作为第二天说笑的资料;外交官法朗西斯决心要把这个荒唐的阴谋策划成功。

青年诗人如果在情人面前受到一句侮辱,是决不肯善罢干休的;前任领事不想同一个年轻人决斗,觉得最好用一样神圣的,没法还手的武器致吕西安的死命。于是他便仿照狡猾的杜·夏德莱逼吕西安念自己作品的办法,走过去和主教谈天,假装同他大人一样对吕西安的颂歌感到兴趣;然后故弄玄虚,说吕西安的母亲是个杰出的女人,而且极其谦虚,儿子写诗的题材都是她供给的。吕西安十分孝顺,最高兴人家称道他母亲的好处。法朗西斯把这个意思印进了主教的脑子,但等谈话之间有个机会,让主教漏出一句法朗西斯意想中的话,伤害吕西安。

法朗西斯和主教走向围着吕西安的小圈子,对吕西安放过不少冷箭的人看着格外留心。可怜的诗人完全不懂交际场中的把戏,只顾望着特·巴日东太太;人家问他一些儍里傻气的话,他也傻里傻气的回答。在场的人的姓名身分,他多半弄不清;也不知同那般妇女谈什么好;她们说的幼稚可笑的话,先就使他脸红耳赤。吕西安觉得自己同这些安古莫阿的贵族隔着十万八千里,只听见他们一忽儿称他夏同先生,一忽儿称他特·吕庞泼莱先生,而他们自己又叫做洛洛德,阿特里安,阿斯多弗,丽丽,斐斐纳。他最窘的是误认丽丽为男人,把粗暴的特·塞农希先生叫做丽丽先生。那宁录截住吕西安的话,说道:“什么!吕——吕先生?”羞得特·巴日东太太满面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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