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粥
利仁忍不住笑起来,好像小孩子被发现了恶作剧似的,脸上的皱纹、眼角的鱼尾纹,都好像在犹豫要不要笑出来。
“可以先这么说吧。”
今天早上,利仁来邀请五品,说东山那边有处温泉,于是两人就一起出门了。五品真的相信了,最近没洗澡,正浑身痒痒呢。刚吃过芋粥,又能泡澡,真是太幸福了。美滋滋地想着,就痛快地跨上了利仁牵来的菊花青。哪知道,一路行来,到了粟田口也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往前走。
“您不是说就到粟田口吗?”
“是的,不过还得再往前走一点。”
利仁面带微笑,故意不看五品的脸,继续骑马前行。人烟渐渐稀少,广袤的冬日荒漠上,可见觅食的乌鸦飞来飞去,山阴的积雪泛着青烟色。野漆树光秃秃的枝丫直冲天际,让人望着内心生寒,哪怕这冬日是晴朗的。
听到这样的问答,众人都大笑起来。甚至有人边笑边学五品的回答“没有没有……真是太感谢了”。桌上盛放着柑橘的高低盘子,众多乌纱帽,一时间随着笑声,像波浪一样起伏。其中笑得最大声、最高兴的莫过于利仁自己。
“那我改日请你。”利仁说着话皱起眉头来,因为笑得太过,酒气上涌,“你觉得怎么样?”
“真是太感谢了。”
五品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感谢。不用说,这样的回答又引起了哄堂大笑。利仁本来就是想叫五品这样再回答好逗大家笑,见效果达到,他笑得更加厉害,肩膀不停抖动。这个来自朔北的粗犷汉子,生活的乐趣只有两个:一是喝酒,二是大笑。
幸好谈话的焦点,很快就转移了。就算是逗乐嘲弄,焦点要是一直在五品身上,也让人感到不快。话题不断,酒菜不多时,一个小侍卫讲了一个笑话,说一个人骑马将两只脚放在了一个护腿里,顿时把大家逗笑了。只有五品,什么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他的脑海里全是芋粥。哪怕桌前摆上了烤山鸡,他也跟没看见一样;哪怕杯中有黑酒,他也想不起端着喝。他端端正正地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脸红得像相亲少女,只是盯着面前的空碗微笑着。
“那么,是要到山科附近吗?”
“山科?这就是了,还得往前走呢。”
说着说着,就过了山科;走着走着,关山也过了。
晌午刚过,终于到了三井寺停了下来。寺里有个僧人和利仁关系很好,于是五品就随利仁在那儿吃了一顿饭。吃完饭又出发赶路了。一路上人烟更加稀少。那个年代不是很太平,总有盗贼出没。五品瑟缩着身子,仰头问利仁:
“快到了吧?”
过了四五天,人们看到,沿着加茂川的堤坝,在去往粟田口的路上,有两个男人在策马前行。其中一个穿着蓝色的猎衣,下配同色裙裤,佩戴着镶嵌金银饰物的大刀,是个须黑鬓美的男子。另一个人四五十岁,蓝色褂子外面还罩着一件皱巴的棉衣,腰带也系得皱皱巴巴,再看那通红的带着鼻涕的鼻子,真是无一处不寒碜。两人骑的马倒都是好马,前面那匹是桃花马<a id="w3" href="#m3"><sup>[3]</sup></a>,后面一匹是菊花青<a id="w4" href="#m4"><sup>[4]</sup></a>,三岁大小,两匹马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随从和车夫在这二人身后紧追慢赶。这一行人无疑就是利仁和五品了。
这是一个宁静晴朗的冬日,没有风,枯草一动不动地竖在泛白的河滩石间和潺潺而动的溪水中。柔和的阳光洒进河边的掉光叶子的垂柳间,鸟儿在树梢上跳动,影子清楚地投射在大街上。东边有座暗绿色的山,山顶圆秃秃的,好比霜打过的天鹅绒,大概是比叡山。阳光照得马鞍上的螺钿闪闪发光,利仁和五品慢悠悠地往前走。
“您说要带我出去,去哪呢?”五品不安地抓着缰绳。
“就在前面,没你想的那么远。”
“这么说就是粟田口?”